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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騁”,詩人之憂生也.“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似之.“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詩人之憂世也.“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似之.
- 陸放翁跋《花間集》,謂:“唐季五代詩愈卑,而倚聲輒簡古可愛.能此不能彼,未可以理推也.”《提要》駁之,謂:“猶能舉七十斤者,舉百斤則蹶,舉五十斤則運掉自如.”其言甚辨.然謂詞必易于詩,余未敢信.善乎陳臥子之言曰:“宋人不知詩而強作詩,故終宋之世無詩.然其歡愉愁苦之致,動于中而不能抑者,類發于詩余,故其所造獨工.”五代詞之所以獨勝,亦以此也.
- “明月照積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懸明月”,“黃河落日圓”,此種境界,可謂千古壯觀.求之于詞,唯納蘭容若塞上之作,如《長相思》之“夜深千帳燈”、《如夢令》之“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差近之.
-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平沙,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此元人馬東籬《天凈沙》小令也.寥寥數語,深得唐人絕句妙境.有元一代詞家,皆不能辦此也.
- 宋尚木《蝶戀花》:“新樣羅衣渾棄卻,猶尋舊日春衫著.”譚復堂《蝶戀花》:“連理枝頭儂與汝,千花百草從渠許.”可謂寄興深微.
- 未刊稿五十則
- 美成深遠之致,不及歐、秦;唯言情體物,窮極工巧,故不失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創調之才多,創意之才少耳.
- 詞家多以景寓情.其專作情語而絕妙者,如牛嶠之“甘(按原文作“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顧夐之“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歐陽修之“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美成之“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晌留情.”此等詞古今曾不多見.余《乙稿》中,頗于此方面有開拓之功.
- 余填詞不喜作長調,尤不喜用人韻,偶爾游戲,作《水龍吟》(詠楊花,用質夫、東坡倡和均),作《齊天樂》(詠蟋蟀,用白石均),皆有與晉代興之意.然余之所長殊不在是,世之君子寧以他詞稱我.
- 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覺無言外之味,弦外之響,終不能與于第一流之作者也.
- 美成《青玉案》詞:“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覺白石《念奴嬌》、《惜紅衣》二詞猶有隔霧看花之恨.
- 北宋名家以方回為最次.其詞如歷下、新城之詩,非不華贍,惜少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