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用韻《中聯豪壯》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
太白亦有《登岳陽樓》八句,未及孟、杜。此詩起句似晚唐,中二聯言景而豪壯,則晚唐所無也。宣州有雙溪、疊嶂,乃此州勝景也,所以云兩水。惟有兩水,所以有雙橋。王荊公《虎圖行》“目光夾鏡當坐隅”,虎兩目如夾兩鏡,得非仿謫仙“兩水夾明鏡”之意乎?此聯妙絕。起句所謂“江城如畫里”者,亦指此之三四聯之景,與五六皆是也。(方回《瀛奎律髓》)
【詩例】
秋登宣城謝朓北樓
江城如畫里,山晚望晴空。
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
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誰念北樓上,臨風懷謝公?
【解析】
劉熙載《藝概》云:“律詩主句或在起,或在結,或在中,而以在中為較難。蓋限于對偶,非高手為之,必至物而不化矣。”是說主句在律詩中聯不容易寫得好,因為有對偶的限制。但李白的《秋登宣州謝胱北樓》的中聯“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不僅對仗工穩,而且氣勢豪壯,被后世傳誦與仿效,足見太白詩才之高。
李白在長安為權貴所排擠,政治失意,飄游天下,于天寶十三載(754年)來到宣城,登臨謝胱樓。謝胱為南齊詩人,曾被貶至宣城。李白既仰慕其詩才,又同屬政治失意、天涯淪落之人,因而自然有思想上的共鳴,于是登樓賦詩,借古人之酒杯,澆心中之塊壘。但抒發失意之情,作品格調易流于低沉感傷,這就不符合李白的胸襟與其飄逸雄奇的詩風了,因此,“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兩聯,就顯示出特具的藝術審美功能。如明鏡一般澄澈的句溪和宛溪環繞宣城,橫跨河水的鳳凰橋、濟川橋,在夕陽輝照之下,色調秾麗,投影于河水,如兩道彩虹。而遠山的叢林中炊煙裊裊,橘柚深碧,梧桐微黃,天地間一片秋色秋意。這兩聯境界開闊,出語豪壯,雖然在頸聯中的“寒”、“老”兩字透露出少許的感喟,但絲毫不掩中聯的氣勢,無枯槁衰頹的氣象。李白其人,胸襟恢闊,飄逸瀟灑,雖迭逢坎坷失意,卻始終有蓬勃健朗的陽剛之氣。因此這兩聯的境界與氣魄正是李白其心其人的自然表現。另外,從全詩的結構著眼,首聯“江城如畫里,山晚望晴空”,方回認為似晚唐之句,即優美而失于纖弱;結聯“誰念北樓上,臨風懷謝公”,直抒感慨,寄托他的苦悶彷徨之感,格調是感傷的。既然起聯纖弱,結聯感傷,如果沒有豪壯的中聯振起,那么這首五律便會淪為柔靡一路,那決不是李白的詩。當然,這里也沒有說首尾兩聯不好的意思,它們的柔美與中聯的豪壯在藝術上構成剛柔相濟的關系。
詩美應風貌各異,多彩多姿。其中陽剛之美是我國古典詩歌的重要樣式,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就把“雄渾”風格列在首位:“具備萬物,橫絕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長風。”陽剛的詩篇,往往或為雄闊的境界,或為磅礴的氣勢,從而感發人,激勵人,引起讀者的崇敬與贊嘆。西方的崇高美差可近之,康德將其分為“數量的崇高”與“力量的崇高”兩種,認為對于崇高的愉快不只是含著積極的快樂,更多的是感嘆和崇敬。在中國文學史上,比較突出的豪放詩人如李白、劉禹錫、陸游等,他們在寫律詩時往往把豪壯之語放在中聯。如劉禹錫《酬樂天初逢揚州席上見贈》:“巴山楚水凄涼地,23年棄置身。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劉禹錫在中唐奮起投身改革,但受到重挫,貶竄蠻荒之地23年。他在詩的開篇流露出感傷和憤懣之情,但頸聯一轉,“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雖有沉舟傾覆,但仍有千帆競發;雖有病樹罹災,但仍有萬木欣欣向榮,這兩句氣魄豪蕩,激勵千古,遂成膾炙人口的名句。而時人亦稱劉禹錫為“詩豪”。陸游《書憤》一詩追憶自己壯年游蹤,慨于世事多艱,恢復中原之志難酬。其中聯記當年抗金之事亦豪壯,“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虎虎生氣,激發人心,故時人稱其為“小李白”。
披閱古代文學作品,“中聯豪壯”之作俯拾皆是。如王維的《使至塞上》一詩,中聯是“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杜甫的《望岳》一詩, 中聯是“造化鐘神秀, 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王詩寫塞外風光之蒼莽,杜詩狀泰山之雄偉,皆境界宏闊,氣勢雄渾,皆成陽剛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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