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馬克·吐溫
流逝的時光也不會湮滅它在你心底的價值。
【演講詞】
主席先生,各位女士、先生:
為了親臨對荷默斯博士的祝壽,再遠的路程我也要前來。因為我一直對他懷有特別親切的感情。一個人一生中初次接到一位大人物的信時,總是把這當成一件大事。你們所有的人都會有這樣的體驗。不管你后來接到多少名人的來信,都不會使這第一封失色,也不會使你淡忘當時那種又驚喜又感激的心情。流逝的時光也不會湮滅它在你心底的價值。
第一次給我寫信的偉大人物正是我們的貴客——奧列弗·溫德爾·荷默斯。他也是第一位被我從他那里偷得了一點東西的大文學家。(笑聲)這正是我給他寫信以及他給我回信的原因。我的第一本書出版不久,一位朋友對我說:“你的卷首獻詞寫得漂亮簡潔。”我說:“是的,我認為是這樣。”我的朋友說:“我一直很欣賞這篇獻詞,甚至在你的《老實人在國外》出版前,我讀到這篇獻詞時就很欣賞了。”我當然感到吃驚,便問:“你這話什么意思?你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這篇獻詞?”“唔,幾年前我讀荷默斯博士的《多調之歌》一書獻詞時就看過了。”當然啦,我一聽之下,第一個念頭就是要了這小子的命(笑聲),但是想了一想之后,我說可以先饒他一、兩分鐘,給他個機會,看看他能不能拿出證據證實他的話。我們走進一間書店,他果真證實了他的話。我確確實實偷了那篇獻詞,幾乎一字未改。我當時簡直想像不出怎么會發生這種怪事;因為我知道一點,絕對毋庸置疑的一點,那就是,一個人若有一茶匙頭腦,便會有一分傲氣。這分傲氣保護著他,使他不致有意剽竊別人的思想。那就是一茶匙頭腦對一個人的作用——可有些崇拜我的人常常說我的頭腦幾乎有一只籃子那么大,不過他們不肯說這只籃子的尺寸。(笑聲)
后來我到底把這事想清楚了,揭開了這謎。在那以前的兩年,我有兩、三個星期在三明治島休養。這期間,我反復閱讀了荷默斯博士的詩集,直到這些詩句填滿我的腦子,快要溢了出來。那獻詞浮在最上面,信手就可拈來(笑聲),于是不知不覺地,我就把它偷來了。說不定我還偷了那集子的其余內容呢,因為不少人對我說我那本書在有些方面頗有點詩意。當然啦,我給荷默斯博士寫了封信,告訴他我并非有意偷竊。他給我回了信,十分體諒地對我說,那沒有關系,不礙事;他更表示相信我們所有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運用讀到的或聽來的思想,還以為這些思想是自己的創見呢。他說出了一個真理,而且說得那么令人愉快,幫我順順當當地下了臺階,使我甚至慶幸自己虧得犯了這剽竊罪,因而得到了這封信。后來我拜訪他,告訴他以后如果看到我有什么可供他作詩的思想原料,他盡管隨意取用好了。(笑聲)那樣,他可以看到我是一點也不小氣的;于是我們從一開始就很合得來。
從那以后,我多次見過荷默斯博士;最近,他說——噢,我離題太遠了。我本該向你們,我的同行、廣大公眾的教師們說出我對荷默斯的祝詞。我應該說,我非常高興地看到荷默斯博士的風采依然不減當年。一個人之所以年邁非因年歲而是身心的衰弱。我希望許多許多年之后,人們還不能肯定地說:“他已經老了。”(鼓掌)
【鑒賞】
美國杰出的幽默諷刺小說家馬克·吐溫曾在1867年受報社委托,以記者身份乘“桂格城”號郵輪去歐洲、中東旅行,在途中發回五十篇通訊,后定名為《老實人在國外》于1869年出版。書中報道了作者在歐洲的所見所聞,并以獨特的幽默和深刻的內容轟動了美國文學界和新聞界,使馬克·吐溫成為文壇上的著名人物。也正是這本書使他和另一位文壇宿將荷默斯博士相識、相交,并成為摯友。
這是在荷默斯博士70壽辰時,馬克·吐溫在波士頓為他祝壽的致辭。
馬克·吐溫并不像通常祝壽詞那樣或歌功頌德,或為友誼潤色,而是圍繞他們友誼的媒體——“無意的剽竊”來追溯他們的相識。當馬克·吐溫第一本書(《老實人在國外》)出版時,別人向他指出他引以為自豪“漂亮簡潔”的卷首獻詞有“剽竊”荷默斯博士《多調之歌》的嫌疑。他一開始很生氣,當別人“拿出證據證實了他的話”時,他冷靜下來,并仔細分析尋找原因,繼而向荷默斯博士寫信,坦誠地告之“并非有意偷竊”,得到荷默斯博士諒解。一件平凡而曲折的小事,成為祝壽致辭的內容,不僅顯示馬克·吐溫和主人關系不同尋常,也表現了他獨具匠心的演說才能。同時,更難能可貴的是作為一代文豪,并不恃才自傲,文過飾非,卻反而把“無意剽竊”這件事作為祝壽的致辭。這樣,在告訴了荷默斯博士的同時,也告訴了世人,公之于眾,其坦蕩的胸懷足見一斑。
馬克·吐溫不愧為美國幽默大師,在這篇演講中再一次顯示了他的天才,把一個足以引起人們對簿公堂的嚴肅事件,用詼諧、夸張、風趣的語言生發開去,注入了藝術感染力,成為一篇使人讀來忍俊不禁的小故事:馬克·吐溫和荷默斯博士相識是因為“第一位被我從他那里偷得了一點東西的大文學家”。當別人告訴他有“剽竊”行為,“一聽之下,第一個念頭就是要了這小子的命”,因“一個人若有一茶匙頭腦,便會有一分傲氣。……使他不致有意剽竊別人的思想。……有些崇拜我的人常常說我的頭腦幾乎有一只籃子那么大”,之所以造成這“剽竊”是荷默斯博士的“詞句填滿我的腦子,快要溢了出來。那獻詞寫在最上面,信手就可拈來”。雙方的諒解是他們都認識到“我們所有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運用讀到的或聽來的思想”。
這篇演講風趣但不俗氣,詼諧之中充滿著生活情趣。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常常不可避免地碰到一些誤會,如何妥善處理,甚至化干戈為玉帛,馬克·吐溫為我們作了個典范。這也是這篇演講能具有永久魅力之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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