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吳兆騫
客程殊未已, 復(fù)此駐行裝。
世事憐今日, 人情怯異鄉(xiāng)。
月臨邊草白, 天入海云黃。
莫恨關(guān)山遠(yuǎn), 來朝是樂浪。
沙河寨在遼寧省北鎮(zhèn)縣與沈陽市之間,瀕臨渤海。清順治十四年(1657)吳因科場案流放寧古塔(今黑龍江安寧)共二十三年。這首詩是作者被遣戍途中
河寨有感而作。它通過描寫沙河寨附近的景色,抒寫了詩人悲涼、無可奈何的心情。
首聯(lián)二句,開宗明義,說明此次謫戍路途還很遙遠(yuǎn),在這沙河寨不過是暫時(shí)停留整理行裝。所謂“客程”是詩人對流放路途的隱晦說法,并不是普通游人的旅行,這兩句是客觀敘事,但字里行間也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世事憐今日,人情怯異鄉(xiāng)。”作者撫今追昔,將自己的心事裸露在讀者面前兆騫少有俊才,與陳維崧、彭師度被譽(yù)為“江左三鳳凰”,生活曾經(jīng)充滿陽光。詩人
天由一個(gè)詩名遠(yuǎn)播、春風(fēng)得意的才子一跌而成階下囚,一片黑暗。一個(gè)“憐”字,寫出了作者的悔恨、委屈和無可奈何。“人情怯異鄉(xiāng)”更寫出作者對“異鄉(xiāng)”遣戍生活的恐懼心理。寧古塔遠(yuǎn)在東北邊陲,氣候寒冷,而且既然是去服刑,在寧古塔等待著
恐怕只有苦役、饑寒、鞭笞,甚至能否茍全性命都難以預(yù)料……,想到這些,作者不寒而栗,一個(gè)“怯”字,含蓄地流露出作者的恐懼心理——他不敢合盤托出自己的全部想法,因?yàn)樗乔舴浮?/p>
“月臨邊草白,天入海云黃。”寫出沙河寨的夜景。草本是綠的,但月光照耀河寨的草卻泛著白光;云原是白的,但在海水映托下的云卻帶黃色。詩人抓住這一瞬間的感受,將東北海邊草白云黃的特有圖景描繪出來,荒涼、寂寥卻又有一種
淡、空闊美。這兩句是承接上兩句而來的,而且與上兩句相互依托。正因?yàn)樵娙舜藭r(shí)正是“獨(dú)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所以對沙河寨有別于其它地方的景致才異常敏感,印象才如此深刻,而邊地蒼茫凄清的夜景又給詩人孤寂悲涼的內(nèi)心增加了幾分幽恨。
最后兩句是作者自我解嘲。樂浪,漢武帝滅朝鮮后在朝鮮設(shè)置四郡,樂浪其一,其治所即今之平壤。以其地與詩人流放地寧古塔均在東北,并且從字面上“樂浪”又有快樂意,故作者一語雙關(guān),以“樂浪”代寧古塔。寧古塔是詩人此次長途跋涉的終點(diǎn),也是詩人終生的流放地,詩人將在那里過著痛苦不堪,并且遙遙無期的囚徒生活。但詩人為什么又稱之”樂浪”呢?顯然是詩人的自我嘲解,是苦中作樂,通過這近乎戲謔的話語,詩人為我們披露出自己一顆滴著血的心,它所表現(xiàn)的痛苦、悲傷遠(yuǎn)比正面抒寫更深刻、更強(qiáng)烈。
全詩以敘事、抒情為主,以寫景為輔。敘事則輕聲慢語、平鋪直敘,抒情則沉郁、隱約閃爍,寫景則樸質(zhì)無華、意境開闊。全詩貌似平淡無奇,仔細(xì)咀嚼即可體會到它簡直是一泓深深的秋水,表面風(fēng)平浪靜,深處卻是魚龍變幻,波涌浪迭;平淡無奇的詩句里處處洋溢著詩人濃郁深厚的感情,表現(xiàn)了詩人的淡泊的胸襟。越是
種貌似平靜的詩作越能感動(dòng)讀者,所以掩卷深思,我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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