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吳激
夜寒茅店不成眠。殘月照吟鞭。黃花細雨時候,催上渡頭船。
鷗似雪,水如天,憶當年。到家應是,童稚牽衣,笑我華顛。
這首詞寫于久別歸家途中,詩情、畫意、癡趣,有生活氣息,饒多韻味。歸家樂是一種抽象的感情,怎樣把它傳達給讀者并感染讀者,確是一道難題。作者借助形象,融情入景,以景語抒懷,抽象的感情就變得可以捉摸了。
上片為三組鏡頭。“夜寒茅店不成眠”是夜宿旅舍的情景。與其說是夜寒難忍,不能入眠,不如說是濃濃的鄉情似美酒、若釅茶刺激著興奮中心,難以抑制。歸心似箭被巧妙地表達出來。“殘月照吟鞭”是早行畫面,五個字個個得力,有濃郁的詩味。既然無法入眠,就披夜色上馬登程,一路上只見碧海青天,殘月西斜,淡淡月色映著馬鞭。可以想象詩人毫無倦意,邊揮動馬鞭邊吟詠詩篇,晨風拂拂,馬蹄得得,迎著晨熹歡快地一溜小跑。“黃花細雨時候,催上渡頭船”是第三組鏡頭。走著走著,天色漸變,濛濛細雨灑下,環宇朦朧一片,但路邊的朵朵黃花卻見得分明并且益發嬌艷,趕到渡口,飛快下馬上船。這幅潑墨國畫,不僅有朦朧美,而且深一層抒寫急于還鄉、任什么力量也阻擋不住的深情。三組鏡頭看似分散,其實極有層次地寫出了濃濃的鄉情,節奏也逐步加快,很具匠心。第三組又為過片,振起下闋。
下片為想象中到家時的情景。換頭三行,“鷗似雪,水如天,憶當年。”前為渡口所見之景,承前過片,曲意過渡自然,并喚起美好的回憶。作者心情愉快,眼睛也變得更為明亮,一切是如此美好,白鷗更白,羽毛似雪;溪水更清,象明凈的藍天。作者產生“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感受。“憶當年”出仕前的鄉居生活不正是如此恬靜、自由、閑適、美好么?讀至此,可以明顯地感到作者對仕宦生活是不滿的,盡管他用了曲筆。“云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正是吳激此時心情的最好寫照了。煞拍三行,“到家應是,童稚牽衣,笑我華顛。”用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意,寫還家將會出現的骨肉情深的場面,“童仆歡迎,稚子候門”,他們拉手牽衣,笑“我”頭發花白。末四字是歡樂語,充滿稚氣,又是辛酸語,感慨無端,抒發“誤落塵網”、“心為形役”的悲哀。下片著重寫對隱逸生活的向往。
上片寫路途情景,歸心似箭,用筆松秀自然,是“賓”;下片寫當年鄉居生活的恬淡舒適,后來官場生活的勞神損形,今日回歸自然的順心歡悅,用心良苦,態度嚴肅,是“主”。夏承燾先生說:“可當《歸去來兮辭》看。”確為的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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