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李攀龍
秋風清,秋月明。葉葉梧桐檻外聲,難教歸夢成。
砌蛩鳴,樹鳥驚,寒雁行行天際橫,偏傷旅客情。
《長相思》一詞,未標題。從內容看,純寫羈旅傷情,故詞牌之“相思”,又暗寓主旨。
上片由景入筆,至情收筆,極有層次地表現了觸景生情、因情厭景的感情變化。“秋風清”,點時令,點感覺;“秋月明”,點時間,賴視覺。風清月明,暗用蘇軾《赤壁賦》意境,亦借取李白《靜夜思》意境,表現了對風月、思故園的深情。但,桐葉不識趣,偏偏在這時一片一片落下,雖然其聲不喧,卻是那樣惱人,思未成即斷、夢未成即醒,好不急煞人也!上片之景,風、月歸為一類,無聲有光,起引發鄉思的作用;桐葉為一類,有聲匿形,起干擾鄉思的作用。其實,這又是詞人太敏感,他歸夢難成,不正是因為思憂太濃、太重之故嗎?這叫思情綿綿,輾轉反側。
下片,仍仿上片寫法,先景而后情,加倍表現詞人在無眠狀態下的旅情難遣。但寫景的重點,已經變化。因詞人是臥床聽葉落而難以成夢的,故靜臥諦聽,一切景物都賴聽覺而被感知。砌蛩者,階下的蟋蟀也,蟋蟀不知人愁,在長一聲短一聲地吟鳴;樹上棲鳥,被風聲葉聲驚夢,偶爾也發出一陣騷動;北方寒地飛來的雁行,磔磔云霄,橫空而過……夜,是多么不靜啊!詞人的心里,憂思纏繞,更其不靜,故而才有“偏傷旅客情”之嘆。本來,蟲自鳴,鳥自驚,雁自飛,一切均與作者無關,你又傷情何來?如果我們拘于上片的解釋,認為這些聲響打破了詞人的歸夢,引起他的傷情,那是不妥的。極言蟲、鳥、雁的有聲,一與“我”的無聲傷懷作反襯;二又與“我”的有家無歸作對應。蟲鳴于階下,鳥驚于樹上,雁奔向南國,獨我暫棲于旅社,連這些小生靈的幸福都沒有啊!
詞中景語頗多,但諸物諸景又無不與詞人情懷相映。故景愈清晰可感,情亦愈深沉纏綿。無形之情,化為有形之景,這確又表現了詞人圓熟的構思技巧。昔人論詞,有“詞太做,嫌琢;太不做,嫌率”之說,我想這首詞的妙處即在其不琢不率,得自然流麗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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