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玉管①（隴首云飛）

【原詞】

隴首云飛②，江邊日晚，煙波滿目憑闌久③。一望關河④蕭索，千里清秋，忍凝眸⑤？

杳杳神京⑥，盈盈仙子⑦，別來錦字終難偶⑧。斷雁無憑⑨，冉冉飛下汀洲⑩，思悠悠?。

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永日無言?，卻下層樓?。

【注釋】

①《曲玉管》：詞牌名，原唐教坊曲名，《樂章集》注“大石調”。此調僅柳永一人，后再無填此調者。凡長調、中調的第一段與第二段的句數、字數相同，謂之“雙拽頭”。此調分為三片，即為雙拽頭。本詞寫于慶歷三年秋，柳永赴成都途經關隴之時。

②隴首：即隴首山。

③憑闌：倚靠著樓臺的欄桿。闌，同“欄”，欄桿。

④關河：指函谷關與黃河。

⑤忍：如何承受。凝眸：目光凝聚在一起。

⑥杳（yǎo）杳：遙遠渺茫。神京：帝京，京都，這里指汴京（今開封）。

⑦盈盈：形容女子嬌媚可愛的神態。仙子：比喻美女，這里指詞人所愛的歌女。

⑧錦字：又稱織綿回文。事見《晉書·竇滔妻蘇氏傳》，云“竇滔妻蘇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蘭。善屬文。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詩以贈滔，宛轉循環以讀之，詞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后用以指妻寄夫之書信。難偶：難以相遇。

⑨斷雁：鴻雁傳書，這里指鴻雁沒有擔負起傳遞書信的任務。

⑩冉冉：慢慢，漸漸。汀：水中或水邊之平地。

?思悠悠：深深的思念之情。

?雨恨云愁：指兩人無法在一起，故而心中布滿愁云。

?阻追游：被某種力量阻礙而不能自由追尋自己的所愛。

?消黯：黯然銷魂。

?永日：終日。

?卻下層樓：只得無精打采地走下高樓。

【譯文】

隴首山上，黃昏的云彩紛飛，夜晚的江邊暮色沉沉。煙波萬里，我久久倚靠著欄桿望去，只見山河蕭瑟冷清，清秋時節處處透著凄涼，讓人心中不禁難受。

在千里迢迢之外的京城里，有一位嬌媚可愛的如仙佳人。自從分別之后，便再也沒有收到她的音訊，令我止不住地思念。我望斷南飛的大雁，也沒有等來她的任何消息，只會讓自己的愁思更加綿長。

回憶過去相見時的美好時光，誰能料到聚散不由人，當時的歡樂如今反而造就了今日的無限愁思。千里之外我們無從相見，只剩下彼此的惦念。每當我看到山水美景，都禁不住勾起我的回憶，只好默默無語，獨自下樓去。

【賞析】

此詞乃寫景抒情之作，刻畫了詞人在途中所見之景，表達了詞人懷舊傷離之情。詞的上片描寫了詞人所見之景，中片寫了自己心中所思之人，又將此平列的兩段情景交織起來，使其成為有內在聯系的篇章。

上片開始三句交代了時間、地點、人物和環境，寫了暮秋登高望遠，山頭暮云亂飛，江邊日頭已落，我長久地靠著欄桿凝望著暮靄煙波。云、日、煙波均為詞人憑欄所見之景，而有遠近之分。之后詞人又對所見之景再做展開，“一望”三句承接上文，繼續寫所見之景，同時又淡淡表達了一些情緒，只見山河是如此清冷蕭條，清秋處處透著凄涼，讓人心中不忍難受。由近及遠，由實而虛，千里關河，可見而不盡可見，逼出“忍凝眸”三字，極寫對景懷人、不堪久望之意。上片前五句都是寫景，最后卻用“忍凝眸”三字，一針見血地道出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做到了融情于景的境界。

中片反過來，先寫情，后寫景。“杳杳”三句承接了上片的“忍凝眸”。“杳杳神京”，說明了自己魂牽夢繞之人在遙遠的汴京。“盈盈仙子”，道明了所思之人的身份。唐代時習慣用仙女來代稱女子，通常是指妓女。這里也就道明了女子的身份乃汴京的一位妓女。“錦字”化用竇滔、蘇蕙夫妻之典，寫自從分別之后自己就沒有收到過女子寄來的信件，可以看出詞人其實一直期盼著可以得到女子的只言片語。所以詞人開始埋怨鴻雁沒有承擔起送信的職責，“冉冉飛下汀洲”。看到鴻雁沒有捎來女子的消息，詞人心中的惆悵又加深了一層。最后，詞人用“思悠悠”三個字來總結中片，與上片的“忍凝眸”相照應，同時也寫出自己的愁情更濃了。

下片圍繞“思悠悠”展開鋪敘。正是由于過去的歡樂時光總是讓人難以忘卻，以致想到自己凄冷的現在更加惆悵。“暗想”四句由當時的相愛寫到后來的相離，進而寫到如今的愁緒。“阻追游”寫出了現在的無可奈何與辛酸。接著，詞人宕開一筆，寫到自己其實并非只在今天才產生這種“忍凝眸”“思悠悠”的情緒，其實“每登山臨水”，都會“惹起平生心事”。可是對此，自己又無計可施，只好“一場消黯，永日無言”，最后默默地“卻下層樓”。這里“下層樓”正好與上片“憑闌久”相照應，使整首詞有始有終，表述自然。

本詞鋪敘自然，結構完整，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環環相扣，抒發感情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