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鷓鴣①（吳會風流）

【原詞】

吳會風流②。人煙好，高下水際山頭③。瑤臺絳厥，依約蓬丘④。萬井千閭富庶⑤，雄壓十三州⑥。觸處青娥畫舸⑦，紅粉朱樓。

方面委元侯⑧。致訟簡時豐⑨，繼日歡游。襦溫袴暖，已扇民謳⑩。旦暮鋒車命駕?，重整濟川舟?。當恁時、沙堤路穩，歸去難留?。

【注釋】

①《瑞鷓鴣》：詞牌名。又名《五拍》《天下樂》《太平樂》《桃花落》《舞春風》《鷓鴣詞》《拾菜娘》《報師思》等。據《詞譜》說，《瑞鷓鴣》原為七言律詩，因唐人用來歌唱，遂成詞調。然皆七言八句。至柳永，始添字或減字成新聲。又有般涉調、南呂調與平調三體。本詞在《樂章集》中注“南呂調”。

②吳會：三吳之中心。詞人在《望海潮》中曾云：“東南形勝，江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以杭州為吳會。這里是指曾為春秋時吳國都城的蘇州是三吳地區的大都會。三吳，通常意義上的三吳是指吳郡、吳興郡和會稽郡。會稽郡治所在吳興，郡縣并稱吳會，后亦泛稱此兩郡故地為吳會（wú kuài）。三吳也通常用以指代長江下游江南一個地域的名稱。風流：詞中是說曾經的流風余韻、現實的風俗教化、依舊的山川美景皆屬突出特異。辛棄疾：“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③“人煙”兩句：是說人物風景都好。

④“瑤臺”兩句：倒裝，即“依約瑤臺，絳厥蓬丘”，是說人所居住的屋舍，華麗得如同仙人的居處一般。依約，隱約，仿佛。蓬丘，蓬萊仙境。《史記·封禪書》：蓬萊、方丈、瀛舟“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白銀為宮闕。”

⑤萬井千閭：千家萬戶。井，相傳古制八家一井。千閭（lǘ），千戶之意。古制五家為比，……五比為閭；二十五戶為一閭。

⑥雄壓十三州：錢塘所在的杭州，雄踞于兩浙路的其他州之上。宋時杭州為兩浙路帥府所在地，轄二府十二州，故名。十三州，即全國。

⑦觸處青娥畫舸：到處都是盛裝的女子與畫舫。觸處，到處，處處。青娥，年輕女子的眉黛，代指漂亮的少女。

⑧方面委元侯：意為將一方面地方的軍政大事交托給有功之臣。方面，制在地一方的軍政事物。元侯，善治的州牧，指能繼白居易、劉禹錫諸位賢能任蘇州太守的范仲淹。范仲淹于景佑元年（1034年）四月，因諫廢郭皇后貶謫睦州（州治今建德梅城），六月移知蘇州。范仲淹在蘇州的教育和農業生產方面很有建樹，其他方面也政績顯著。這年柳永進士及第，三月往睦州任團練使推官，不久又調任定海，他可能在這時曾游蘇州。柳永在其《木蘭花慢》中說：“乃眷東南，思共理，命賢侯。繼夢得文章，樂天惠愛，布政優優。”白、劉、柳均任過蘇州刺史。

⑨訟簡時豐：治理得當，民訟很少，天下太平，五谷豐登。

⑩“襦溫袴暖”兩句：稱贊官吏所推行的惠民政策可以讓百姓溫飽。典故出自《后漢書·廉范傳》：廉范（廉頗后代）做蜀郡太守時，廢除禁止百姓夜間點燈做事（以防火災）的制度，老百姓用《五绔歌》來歌頌他的功績，后遂用“襦袴歌”作為稱頌地方官吏施行善政之詞，“襦袴歌”指對官吏惠民德政的稱頌。襦，短衣。袴（kù），同“褲”。已扇民謳，得到了老百姓謳歌播揚稱贊。扇，宣揚，傳播。謳，謳歌，贊頌。

?旦暮鋒車命駕：鋒車，古代一種輕便的驛車，因車行疾速，故名。常指朝廷用以征召的疾馳之車。亦稱“追鋒車”。唐朝王維曾在《謝集賢學士表》寫道：“急賢之旨，欲賜追鋒。”

?濟川舟：喻指宰相。《尚書·說命上》：高宗以傅說為相，“命之曰：‘朝夕納海，以輔臺德。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輯；若歲大旱，用汝作霖雨。”濟川，匡時濟世的意思。濟，渡，過河的意思。如，濟世。

?“當恁時”三句：到那時已經黃沙鋪路，等你回朝當宰相。沙堤，唐代專為宰相車馬通行而鋪筑的沙路。典出，唐天寶三年，京兆尹蕭炅（jiǒng）請于要路筑甬道以通車騎，覆沙道上稱為沙堤。凡拜相，府縣令民載沙鋪路，從宰相私邸到子城東街。是為故事。“沙堤路穩”，語義雙關，言范仲淹穩可升任宰輔，回到京師。

【譯文】

兩浙風流，是人杰地靈之所。山光水色，相映參差。其間亭臺樓閣，仿佛蓬萊仙境。這里人煙稠密，市井繁華富庶，其氣勢壓倒遠近十三州。一眼望去，朱樓畫舸，美女如云。

朝廷將這里的軍政要務委托給您，您治理得當，民訟很少，天下太平，五谷豐登，有足夠的時間夜以繼日的歡樂。百姓吃飽穿暖，豐衣足食，得到了老百姓謳歌播揚稱贊。早晚有一天，您將會被急速召回京去，重新擔任宰相之位，到了那時您將穩穩地馳車于黃沙路上，歸于鳳池，誰也留不住您。

【賞析】

柳永到睦州任職不久，便被提拔為余杭縣令，《余杭縣志》中記載：“柳永為人風雅不羈，撫民清靜，安于無事，百姓愛之”。之后，又被突然調到了昌國州（今浙江定海）任曉峰鹽場監，這時期曾專門拜見了當時在穎州（今安徽阜陽）一帶考察的宰相呂夷簡。過了兩年，柳永又被調到甘肅靈臺當縣令。慶歷三年（1043年）春，柳永曾去拜訪蘇州太守呂溱，頌揚呂溱有劉禹錫、白居易的詩才和仁愛，施政寬和，風流儒雅。不過這次頌揚并未對柳永的官運起到促進作用，因為天不隨人愿，呂溱到任不久之后便突然離世。柳永的一番苦心付之東流，而不經意間留下的“晴景吳波練靜，萬家綠水朱樓”卻成為了古人贊美蘇州景觀的絕句。

柳永進士及第，三月曾前往睦州任團練使推官，不久又調任余杭、又定海，當時范仲淹也在蘇州，所以這首詞應當是柳永游歷蘇州時進呈范仲淹的。白、劉、柳、呂溱均任過蘇州刺史。也有說此詞是柳進呈老友杭州知府孫沔的投獻詞，贊美的是杭州，疑是誤傳。

上片詞人通過各種物象展現了蘇州的繁華與美景。“吳會風流”，開篇首句從歷史和現狀總寫一句，統領全篇。然后一一展開，具體描寫蘇州到底好在哪里。先寫了“人煙”，不過詞人并未直接寫人，而是另辟蹊徑，寫了蘇州城里城外依山傍水的房屋錯落有致的布局。“瑤臺”四句，將錯落有致的房屋，比喻成蓬萊仙境，從不同角度描繪出了姑蘇名城街市遼闊，整飭有序，建筑富麗堂皇、千家萬戶民豐物阜，稱雄超越于華夏（兩浙路）十三州。“觸處”兩句寫湖中、陸上的歡游場面，生動地再現了吳中士大夫畫船攜妓、朱樓招飲的嬉游生活，這可能也是吳會的風流余韻。

下片對蘇州賢侯的政績極盡稱贊。過片首句“方面委元侯”承上啟下，上片談論社會生活，下片寫軍政。之后稱頌對方的政績，“致訟簡時豐，繼日歡游。”這是在稱頌對方善于處理案件，使得訴訟減少，年歲豐登，百姓無不天天浸處于歡游之中。“襦溫袴暖，已扇民謳。”這里稱頌在對方的治理下，百姓豐衣足食，獲得傳誦。“旦暮鋒車命駕，重整濟川舟。當憑時、沙堤路穩，歸去難留。”早晚有一天，你會重新得到重用，即將命前鋒之車開路，重整舟楫渡度過巨川大河，去施展自己的匡世濟時的大志。總有一天，你會（重新）升任宰輔，回到京師。到那時，百姓也難挽留。詞人借用了多個典故，稱贊對方治理有方，為政清廉公正，贏得百姓稱道。使整首詞顯得既清高雅致，又有歷史厚重感。雖有獻媚投獻之意，但媚而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