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行路難·賀鑄》

縛虎手^①，懸河口^②，車如雞棲馬如狗^③。白綸巾^④，撲黃塵^⑤，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⑥?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⑦。作雷顛^⑧，不論錢，誰問旗亭^⑨，美酒斗十千?　　酌大斗，更為壽，青鬢常青古無有。笑嫣然，舞翩然，當壚秦女^⑩，十五語如弦。遺音能記秋風曲^B11。事去千年猶恨促。攬流光，系扶桑^B12，爭奈愁來^B13，一日卻為長。

①縛虎手，手能縛虎，形容勇力過人。　　②懸河口，口若懸河，指說話滔滔不絕。　　③“車如雞棲”句，當時有謠諺說“車如雞棲(雞窩)馬如狗，嫉惡如風朱伯厚。”在此指窮困而嫉惡如仇。　　④白綸巾，白絲的頭巾。　　⑤撲黃塵，仆仆奔走于風塵之中。　　⑥蓬蒿人，草野之人。　　⑦“衰蘭”二句，是借用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原句。上句是說咸陽道上送客時只有開謝的蘭花，景色凄涼。下句是說蒼天如果有情也會老的，何況是人?　　⑧雷顛，就是瘋癲、狂放的意思。雷，指宋代喜舞的教坊雷大使，因他常狂舞，稱為雷顛。　　⑨旗亭，市樓。斗，酒器。　　⑩“當壚秦女”句，用辛延年《羽林郎》詩：“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壚。”語如弦，韋莊詞《菩薩蠻》：“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這里指胡姬的笑語像琵琶弦上的樂聲。遺音，遺留下來的歌曲。秋風曲，即漢武帝《秋風辭》。扶桑，相傳為神木，在東海，為日出處。“爭奈”句，是說窮困之人一天光陰還覺得長，不容易掙扎過去。

作者能文能武，卻生不逢時。失意沉淪之恨，只能借美酒來驅除，用歌舞來排遣，以豪邁之筆來傾泄。

詞的上片作者描寫了自己豪放不羈的生活，抒發了懷才不遇的感慨。開篇作者就在讀者眼前展現了一位游俠的形象。他能文能武、氣量不俗，他躍馬馳騁、嫉惡如仇，他頭著白絲巾、瀟灑又英武。然而卻生不逢時，不被重用。因此作者不禁反問道：“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像這樣的英杰之士，難道是生活于草野間的人物嗎?作者借此表達了自己想建功立業積極入世的態度。然而不合理的現實社會使他壯志難酬，“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者信手拈來李賀的詩句，來表達自己既然不為當權者所用，只有被迫離開京都的悲思。“作雷顛，不論錢，誰問旗亭，美酒斗十千?”不計名利，不問酒價，大飲特飲。在此，我們看到的是一擲千金的豪爽，而內心感到的卻是志士失意的憂愁。

詞的下片進一步抒發了作者報國無門、功業難成的悲哀。過片緊承斗酒飲宴，“酌大斗，更為壽，青鬢常青古無有。”拿來大斗，為健康祝壽，自古以來就沒有鬢發常青之人。“笑嫣然，舞翩然，當壚秦女，十五語如弦。”賣酒秦姬，笑得那樣美妙，舞得那樣飄逸，歌聲又是如絲如弦，令人陶醉!看似作者快樂無比，然而內心深處，卻是痛苦萬分。一曲《秋風辭》又把詞人帶回現實中來，當年漢武帝所作的詩歌，雖然悠悠千年，而今聽來，猶在昨天。時光如此的短促，建功立業之路又是如此艱難。怎么辦，詞人突發奇想，要把太陽系住，要把飛逝的時光挽留。這當然是不可能，于是愁上心來，“爭奈愁來一日卻為長”。悠悠千年感覺短，而今一天都難挨。愁之深可想而知。

綜觀全詞，作者以愁為中心，通過多種表達形式，為我們展現了一個滿身才華、滿腔愛國的有志之士，卻報國無門、仕途失意，只能借酒消愁。個中原因固然與作者的豪爽不羈的性格有關，但更在于這個不合理的社會。全詞通篇用典，氣勢慷慨悲涼。前人評論說：“稼軒豪邁之處，從此脫胎，豪而不放，稼軒所不能學也。”

●行路難，詞牌名。由古樂府雜曲歌名發展而來。內容多寫世途艱難，離別傷悲以及英雄末路。后成為詞調，名為梅花引，又名小梅花。賀鑄用行路難詞調，有慨嘆人生滄桑和功業難成之意。

●全詞通篇用典，使詞的內容豐富，含義深刻。“雷顛”是其中之一。雷義在任郡里功曹期間，經常糾偏校正。一次，雷義了解到一個被判極刑的囚犯屬偶然失足，并非一貫為非作歹，便直言上奏，得到朝廷恩準，免除了那人的死刑。此人出獄之后，帶了“金二斤謝之”。雷義執意不受，對他說：“當官為民，理應如此。”鄉里因雷義德高望重，要舉薦他為茂才。但雷義認為，一個叫陳重的人，德才兼備，未被重用，于是主動提出將陳重上報，但刺史不肯答應。雷義就假裝瘋癲，不應薦舉。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人們稱贊道：“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成語“如膠似漆”亦由此而來。

在詞中，作者用雷義的典故，說明自己效法雷義，不把錢財、官位放在心上。

自古以來，美酒總是與英雄相伴，與詩人相伴。

少年行

王維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詩人通過高樓縱飲這一典型場景，表現少年游俠的豪邁意氣。與賀鑄的詞相比，同樣是游俠，同樣是飲酒，然而一個是英俊奮發、神采飛揚;一個卻是功業難酬、借酒消愁。

古代日常生活中，飲酒常被看作體現英雄氣概的行為，因而在作家的筆下，在描寫英雄時，酒是必不可少的意象。溫酒斬華雄，體現了關羽凱旋而歸的得意;“五花馬，千金裘，呼而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表現了李白懷才不遇、放蕩不羈的豪氣。總之，文中的酒，是英雄的豪氣醞釀而成，是英雄形象的象征。

天若有情天亦老。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