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卜算子^①　陸游》詠梅驛外斷橋邊^②，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詠梅

驛外斷橋邊^②，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①卜算子，詞牌;詠梅，題目。　　②驛(yì)外，指驛站附近。古代官辦的供傳遞公文的人中途住宿和換馬的處所，稱驛站。

陸游屢遭壓制，一生坎坷，壯志難酬。這是他的一首詠懷之作。

上片從時地兩個方面感慨身世，寫梅花的處境和遭遇。前兩句寫生非其地，描寫梅的生長環境。它植根的地方，是荒涼的驛亭外面，斷橋旁邊，無人顧及，無人欣賞，自然是自開自落，寂寞一生了。后兩句寫生非其時，描寫梅的遭遇。日暮黃昏，孤寂愁苦不堪忍受，再加上風雨的摧殘，只恐不久就要凋謝飄零。驛亭是古代傳遞公文的人和行旅中途歇息的處所。加上黃昏時候的風風雨雨，這環境被渲染得多么冷落凄涼!寫梅花的遭遇，也是作者自寫被排擠的政治遭遇。“已是”“更著”緊相呼應，加強了感情色彩，表現梅花遭受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重重災難。

下片從開落兩方面寫梅花高潔堅毅的品格。先寫梅的開，梅花迎冬傲雪，不與百花爭春，更不與百花競嬌比艷，力再把春天挽回。“高標意蘊君知否，正在層冰積雪時”，“向來冰雪凝嚴地，力斡春回竟是誰?”雖然我無意與百花爭春斗艷，卻也招來他們妒恨。一個“苦”字寫出了百花爭春斗美的心盛，這同“無意”的淡泊心境形成鮮明對照。“一任”表現出堅毅執著、高潔自若的情懷。這一詞，似乎讓讀者看到梅花對百花妒恨的不屑神情，以及自甘寂寞的淡定。再寫梅的落，即使凋零飄落，成泥成塵，我依舊保持著清香。末兩句即是《離騷》“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的精神。比王安石詠杏：“縱被東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之句用意更深沉。來時高潔，去亦高潔，不改節操，不變志節，正是“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合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此詞所詠的是梅，筆筆寫的是梅，但通篇不見梅字。作者借物托意，表達的也非自己的閑愁淡恨，而是寄托了詩人自己的志向。梅人格化了，人的內心形象化了，梅與人合為一體。《詠梅》是他身世的縮影，梅花是他高潔品格的化身。

●卜算子，參見第82頁相關介紹。

●宋代詠梅篇：

陸游：《卜算子·詠梅》《梅花》《廣都江上作》《初春書懷》《春雨絕句》;王安石：《梅花》《次韻徐仲元詠梅》;林逋：《山園小梅》;蘇軾：《紅梅》;陳與義：《和張矩臣水墨梅》;歐陽修：《蝶戀花》《阮郎歸》《初至夷陵答蘇子美見寄》;劉敞：《梅花》;徐璣：《梅》;盧梅坡：《雪梅》;韓駒：《梅花》;何應龍：《見梅》;仲殊：《驀山溪》;程瑣：《醉蓬萊》;劉子暈：《賞梅贈元晦老友》;朱熹：《夜雨》;陳亮：《梅花》;戴復古：《鄭南夫云林隱君》《覺慈寺》;戴敏：《觀梅》;張道洽：《詠梅》;薛季宣：《城臺雪望懷子都》。

這首詞以梅喻人，上闋寫梅的處境和遭遇，下闋寫梅的氣節操守，表現了詞人像梅花般冰清玉潔的精神世界，受到后人的喜愛。毛澤東讀了這首詞后也非常喜歡，1961年12月感于當時的國際國內形勢填了一首同牌同題詞。

卜算子　詠梅

毛澤東

讀陸游詠梅詞，反其意而用之。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陸游詞中帶有孤芳自賞、凄涼抑郁的調子。毛澤東詞情調與之完全相反，寫梅花的美麗、積極、堅貞，不是愁而是笑，不是孤傲而是具有新時代革命者的操守與傲骨。所以說“反其意而用之”。他以一代大詩人的風范，力掃過去文人那種哀怨、頹唐、隱逸之氣，創出一種新的景觀與新的氣象，令人嘆為觀止。把梅花的標格寫到如此高度，真有“我花開罷它花煞”的氣勢。

兩首《詠梅》詞，相同的是(1)都寫出了梅花不畏嚴寒的特點，(2)都表現梅花不與群芳爭春的特點，(3)都贊頌了梅花的高潔的品格，(4)都以梅花自比。不同點(1)梅花的形象不同。陸游：寂寞凄涼、飽受摧殘，象征屢受排擠的主戰派。毛澤東：傲寒俊俏、積極樂觀。象征革命者堅貞不屈的斗爭精神。(2)感情基調不同。陸游：低沉孤高。毛澤東：積極樂觀，充滿信心。

梅花這個意象，陸游最為喜歡，他的詠梅詩詞不下百首。其中有由衷贊頌梅花氣節和品格的;有盡情欣賞梅花幽姿的;還有借梅以抒寫自己雖受挫折，但堅強不屈的性格以及顧影自憐、孤芳自賞之感傷情緒的。古往今來的詠花詩詞中梅花出現頻率極高。或詠其風韻獨勝，或吟其神形俱清，或贊其標格秀雅，或頌其節操凝重。南朝宋人陸凱在《贈范曄》詩中，以梅花作為傳達友情的信物，別具一格：“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唐人的詠梅詩，除寫閨怨、傳友情、托身世之外，出現了雖以模擬物象為主，但卻含有美的意蘊的佳作。詠梅之作至宋以后，借梅傳友情抒閨怨之意漸歇，而寫其意象之美，贊其標格之貞的吟詠日盛。前者的代表是林逋的《山園小梅》：“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后者的代表便是陸游的《卜算子·詠梅》。

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