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原文與翻譯、賞析

陳夢家

那一晚天上有云彩沒有星，

你攙了我的手牽動我的心。

天曉得我不敢說我愛你，

為了我是那樣年青。



那一晚你同我在黑巷里走，

肩靠肩，你的手牽住我的手。

天曉得我不敢說我愛你，

把這句話壓在心頭。



那一晚天那樣暗人那樣靜，

只有我和你身偎身那樣近。

天曉得我不敢說我愛你，

平不了這亂跳的心。



那一晚是一生難忘的錯恨，

上帝偷取了年青人的靈魂。

如今我一萬聲說我愛你，

卻難再挨近你的身。



【賞析】 這首詩共分四節，如果抽象地概括一下的話，那么，我們可以說這首詩表現的是愛情的失之交臂。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人們往往帶著無限的美好去憧憬愛情，憧憬愛情濡染的未來，但當愛情一旦真的降臨面前，有的人卻不由得感到怯懦和羞澀，結果沒能大膽地接受對方的愛或者大膽地傾訴自己內心的熾烈情愫，而使愛情在惶惑中溜過，從而化作無限的惆悵和懊悔。失去的不可再來，失去了也更覺珍貴，因此痛苦在回憶中會更加深刻。本詩所表現的也正是這種無可挽回的痛楚。這首詩是對過去的回味。事情發生在 “那一晚”，那一晚的一切詩人的記憶仍然是那么清晰，“那一晚天上有云彩沒有星”，正是在這個沒有星辰的夜晚，抒情主人公和他的意中人手牽手，肩并肩，身偎身地漫步，盡管在這晚的天空沒有星的閃爍，只有云的徜徉，但抒情主人公與意中人的愛戀卻是美妙動人的。對此，即使時光荏苒流逝，“我”也永遠不會忘卻“那一晚”的一切，因為 “我”是愛“你”的，而且經歷了漫長時光的檢驗，更加證實了這種感情的真純、深切、熾烈和綿長，也正是由于這樣的感情，才使得 “我”更加懷戀它，更加對自己“那一晚”的矜持和怯懦感到悔恨，感到失之交臂的永恒的痛苦。遺憾是一種痛苦，而痛苦會更加增強這種遺憾。因而詩人在下筆表現這種痛苦時，就自然地落在了“遺憾”這一包容了復雜情愫的中心點上。在前三節中，詩人雖然用了略有差別的詩句，但它們所要表達的意思則是一致的。無論“我”與 “你”是肩并肩，手拉手，還是身偎身; 無論“我”的心兒是如何亂跳，也無論“你”怎樣牽動“我”的情感，但是這三節都以一句“天曉得我不敢說我愛你”而結束了一切。一切都是動人心弦的，但動人的愛情卻在一種猶豫，矜持和怯懦中流失了，因而本來兩顆可以融在一起的心，卻分離了，而這一分離竟是永遠的訣別。所以詩的前三節，每一節都無異于一個巨大的感嘆號，這種感嘆是對失卻愛情和錯離的懊悔。“遺憾、遺憾，遺憾啊——”我們仿佛聽到了抒情主人公久久的痛極的吶喊! 而最后一節，是詩人惋惜之中的表白。“如今我一萬聲說我愛你，卻難再挨近你的身。” 盡管 “那一晚” 的時間離現在已經很久了，但是，“我愛你”這種時光千篩萬濾過的感情是無法熄滅的，無法熄滅就無法忘卻，無法忘卻也就無法擺脫痛苦，因而，遺憾將滲及終生。這最后一節實際上是將前三節所表達的惋惜之情推向了高潮，使動人肺腑的情感籠罩了全篇。

作者主張寫新詩除了注意詩意外，還應注意形式美，字句的長度和排列要勻稱，音節要諧和。本詩詩節整齊，詩行勻稱，語言清麗，韻律暢婉，很好地體現了作者的藝術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