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箕
近聞北虜衰亂,諸公未有勸上修飭內治以待外攘者。書生感憤不能已,用辛稼軒金陵詞韻述懷。此詞蓋鷺鷥林寄陳同甫者,韻險甚。稼軒自和凡三篇,語意俱到。捧心效顰,輒不自揆,同志毋以其迂而廢其言。
往事何堪說。念人生、消磨寒暑,漫營裘葛。少日功名頻看鏡,綠鬢鬅鬙未雪。漸老矣、愁生華發。國恥家仇何年報,痛傷神、遙望關河月。悲憤積,付湘瑟。
人生未可隨時別。守忠誠、不替天意,自能符合。誤國諸人今何在,回首怨深次骨。嘆南北、久成離絕。中夜聞雞狂起舞,袖青蛇、戛擊光磨鐵。三太息,眥空裂。
這是一首述懷詞,小序概述了詞的主旨和寫此詞的緣由。當時北方金朝已趨衰頹,但南宋統治者并未借此而有所作為,仍只圖茍安,對金妥協。對此,作者“感憤不能已”。此詞,不僅步辛棄疾原韻,而且在詞的思想內容方面也加以仿效。
詞的上片感嘆時光易逝、國恥家仇未報的幽憤。起句“往事何堪說”,總領上片,既概括了北宋滅亡以來金人占據中原的國恥,也概括了家庭和個人的遭遇。“念人生、消磨寒暑,漫營裘葛”,這是懷才不遇的感慨。他一生隱居不仕,回顧自己的人生歷程,只是消磨日月,枉求衣食,有志不得伸展。“漫”,枉,徒然。詞人年輕時也曾有熱切追求功名、報效國家的理想,頻繁照鏡,珍惜華年,“綠鬢鬅鬙未雪”,唯恐滿頭油黑的烏發變白而無所成就。然而,南宋小朝廷文恬武嬉,當權“諸公”一味妥協,使他的雪國恥、報家仇的理想未能實現。“漸老矣、愁生華發”,年齡漸老,為“國恥家仇何年報”而愁生白發。“國恥”,指靖康以來金人長期侵占中原地區。“家仇”,指靖康二年(1127)北宋滅亡之際,他的曾祖父劉任河東割地使,金人以高官厚祿誘其降,不屈,自縊于金營;祖父劉子翚,曾寫《汴京紀事》詩二十首,記汴京陷落情形,備極哀痛。詞人年輕時就有為國雪恥的大志,如今漸入老年,中原地區尚未恢復,因此痛心疾首,黯然神傷。“悲憤積,付湘瑟”,多年積聚的悲憤,只能通過湘瑟來抒發。“湘瑟”,見《楚辭·遠游》: “使湘靈鼓瑟兮”,指湘靈所鼓的瑟。上片悲涼、沉痛,為下片的感憤奮發作了鋪墊。
下片陡然振起,過片處“人生未可隨時別”,表示要堅持報仇雪恥的理想,至死不渝。詞人認定這種對國家信守忠誠的理想,是符合天意的;只要不廢天意,自能達到目的。正因為他有這種堅強的信念,所以痛斥靖康以來的“誤國諸人”,對他們誤國的行徑,表示刻骨的怨憤。“次骨”,即“入骨”,形容怨憤之深。“誤國諸人今何在”,語極冷雋。以前的誤國者不在人世了,但是如今南北仍隔絕,當今“諸公”還在誤國,詞人感憤不已。“中夜聞雞狂起舞,袖青蛇、戛擊光磨鐵。”他表示要象東晉祖逖那樣半夜聽到雞鳴即起舞,以激勵自己。用一“狂”字,突出了志士及時奮發之意。“戛擊”,即敲擊。手持長劍,聞雞起舞,發誓恢復中原,于是把全詞的愛國激情推向高潮。但是,作者面對現實,“三太息,眥空裂”,自己是一介書生,當權者不改弦更張,個人振作又有什么用呢?“眥”,俗稱眼角,眥裂,形容忿怒之極。詞人縱有報國的壯志,卻無路請纓,目眥盡裂也是徒然。結句由壯懷豪情跌入現實,余味無窮,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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