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歐陽修·望江南》歐陽修
歐陽修
江南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①,心如韓壽愛偷香②。天賦與輕狂。微雨后,薄翅膩煙光③。才伴游蜂來小院,又隨飛絮過東墻。長是為花忙。
注釋 ①何郎:何晏,字平叔,南陽宛(今河南南陽)人。貌美。②韓壽:字德真,西晉時期南陽堵陽人。貌美。③膩煙光:在雨后的陽光映照下顯得潤澤滑膩。
葵石蛺蝶圖 【明】戴進 故宮博物院藏
鑒賞 宋仁宗慶歷五年(1045)秋,歐陽修著《朋黨論》一文,以澄清朝廷上出現的“范仲淹、歐陽修乃朋黨”的流言,并在文中怒斥真正的朋黨,引起政敵的嫉恨。這時,他頗有姿色的外甥女張氏殺夫。于是便有人誣告歐陽修與張氏“有私”,說他因見財色起意,指使張氏行兇。誣告者說歐陽修一貫是登徒子,并摘出他《戲答元珍》一詩中“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兩句作為他尋花問柳的證據,另外還拿出兩首詞佐證:一首是《醉蓬萊》(見羞容斂翠),另一首就是這首《望江南》。因為這首詞關系到歐陽修的名節,后人為了替他開脫,就聲稱非他所作,而是受人誣陷。如明彭韶《名臣錄》云歐陽修“后知貢舉,為下第舉子劉煇等所忌,以《醉蓬萊》《望江南》誣之”。 南宋陳振孫也說歐陽修詞“其間多有與《花間》《陽春》相混,亦有鄙褻之語一二廁其中,當是仇人、無名子所為也”(《直齋書錄解題》)。細讀全詞,我們可以看出這本來是一首巧妙的詠物詞,通過對春天蝴蝶的吟詠,由物及人,含有嘲諷輕薄少年的寓意,并沒有其他什么特殊含義在內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只不過是政敵們陷害人的伎倆罷了。
蝴蝶與蜜蜂本是點綴春光的美好之物,也因人們常以狂蜂浪蝶比喻那些品行不端之徒而具有不好的名聲。這首詞的題眼是“輕狂”二字,主要取其象征之義。
開篇寫一對對江南蝴蝶在傍晚陽光的照耀下翩翩飛舞。它們一個個“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何郎”指的是三國魏玄學家何晏,因其面色至白,被人稱為傅粉何郎。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容止》云:“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因為蝴蝶的翅膀和體表生有各色鱗片和叢毛,表面又長著一層蝶粉,就說它們是涂脂抹粉的美男子。這里用的是擬物手法,以人比物,以何郎傅粉比喻蝴蝶的外形之美。“心如韓壽愛偷香”一句也是化用典故,據《晉書·賈充傳》載,“韓壽美姿貌,善容止。賈充辟為司空掾”,賈充之女賈午“見壽而悅之”,暗通殷勤,后來充“遂以女妻壽”。這里也是以人比物,以韓壽偷香比喻蝴蝶依戀花叢、吸吮花蜜的特性。接著一句“天賦與輕狂”,把蝴蝶那種情愛不專一、恣情放浪的性格特征一語點破。
下闋圍繞“輕狂”二字展開,生動而形象地刻畫了蝴蝶的形象。傍晚下了一場小雨,雨初停,蝴蝶們便迫不及待地忙乎起來了。它們一會兒與游蜂為伴,一會兒又同飛絮為伍,穿宅走院,到處尋花問柳,宿粉棲香。作者對它們的形象刻畫也異常鮮明生動,“薄翅膩煙光”寫出了蝴蝶的粉翅薄而透明的特征,當它們沾上雨水之后,翅上的“粉”便變“膩”了。加上有斜陽透過沾水發膩的粉翅,顯得更加紙醉金迷、朦朧暖昧了。結句“長是為花忙”具體形象地點出了其“輕狂”特性,也呼應了上闋結尾的“天賦與輕狂”一句。
這首詠蝶詞既切合蝴蝶的特征,又不單單拘泥于蝴蝶本身。作者運用擬物手法,將蝴蝶人格化,使蝶成為了輕狂男子的化身,又通過何郎傅粉與韓壽偷香的故事,把蝶與人“天賦與輕狂”“長是為花忙”的特點巧妙地綰合了起來。當時北宋的都城汴京(今河南開封)是當時最為繁華的大都會,自然有大批紈绔子弟,輕薄少年,他們衣著華麗,態度輕狂,出入各種游樂場合,受到那些性情正直的士大夫的憎惡是很自然的。作者久居汴京,可能是對此情景有感而發,以此詞為諷喻。(李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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