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及近代散文·清代散文
有清一代散文,比之于元、明兩代,不僅有較大的發展,而且已具有自己的鮮明的時代特色,在我國散文發展史上,當占一席之地。它的發展歷程,大體可分為:清代初期散文、清代中期散文和晚清散文三個時期。以下著重簡述前兩個時期的發展狀況;至于第三時期的散文,則按常例歸入近代文學范疇進行講述。
第一,清代初期散文
這個時期從清順治元年(1644)至康熙二十一年(1682),約四十余年。在這時,清廷用八年時間,大力平定了戰亂遍及半個中國的“三藩”勢力,收復了孤懸海外的、明末就已割據的寶島臺灣。這是說,清王朝的統一大業已告完成,其時,一個新的社會發展時期——即清代的“康乾盛世”,自此拉開序幕。
清代初期文壇涌現著兩股散文潮流
一是“學人之文”。這是一股由明清之際著名學者匯集起來的“文流”。它的主要代表是世稱的“清初學術三先生”,即著名《明夷待訪錄》和《宋、明學案》的作者黃宗羲,《日知錄》、《音學五書》的作者顧炎武和于經、史、子、集上留有巨大影響的王夫之。在文學上,他們一致強調“學以致用”,認為“文之不可絕于天地之間者,曰明道也,紀政事也,察民隱也,樂道人之善也”(見《日知錄》)。黃宗羲為文重視情與文、道、學的統一,據情直抒,識見精深。他的“原君”系列作品,更具民主性思想。顧炎武,治學作文均甚嚴謹,立論超卓,文辭勁健,風骨至高。王夫之的著作等身,文情洋溢,文筆縱橫,頗有大家風度。他的史作《桑維翰論》和詩評《薑齋詩話》等都是佳構。
他們都是明清之際,我國著名的思想家,也是很具影響力的文學家,對于轉變明代文風,培植清代獨有的文章風格,起著先驅作用。
二是“文人之文”。這一“文流”,以侯方域、魏禧和汪琬為主要代表,世稱“清初文學三大家”。論藝術,三人中以侯方域為最高。他為文重視“務盡其才,而后軌于法”;其作品豪邁暢達,富有才氣,略帶浪漫色調。《李姬傳》和《與吳駿公書》等,是其代表作。魏禧乃明末諸生,入清絕意入仕。其文長于議論,而敘事較為生動活絡,人稱佳構者有:《大鐵椎傳》、《燎衣圖記》等篇,尤以前者為佳,甚受人們傳誦。汪琬,順治進士,官戶部主事,又舉博學鴻詞,授為翰林院編修,有《鈍翁類稿》和《堯峰文鈔》傳世。其論文,要求明于辭義,合乎經旨。
在這三家中,侯文富有現實性,但前人多尊汪文,認為“其氣體浩瀚,疏通暢達,頗近南宋諸家”。但這并不足信,因為囿于正統偏見?!端膸烊珪嵋吩溃?/p>
古文一脈,自明代膚濫于 “七子”,纖佻于 “三袁”,至啟、禎而極蔽。國初風氣還淳,一時學者始復講唐宋以來矩矱,而 (汪)琬與寧都魏禧,商邱侯方域,稱為最工。……然禧才雜縱橫,未歸純粹; 方域體兼華藻,稱涉于浮夸,惟琬學術既深,軌轍復正,其言大抵原本六經,與二家迥別。……要之,接跡唐 (順之)、歸 (有光)無愧色也。
在這個時期,比較有聲望作家還有王猷定、姜辰英、戴名世和杜濬、錢澄之等人;另外又有詩文兩優的名家朱彝尊、屈大均和詩論名家葉燮等。其中戴名世的清明簡凈文風,對后來的“桐城派”文章產生了影響。
這個時期散文的成效,只是初步轉變了當時的文風,但未形成浩大的氣勢,而真正成就清代散文特有格局,尚待桐城派的出現。
第二、清代中期散文
這個時期正經歷了由康熙,經雍正,至乾隆的清代“康乾盛世”。清政權穩固,經濟繁盛,社會承平,文人的民族意識,趨向淡薄,“復古”、“明道”之說得以滋長,程朱理學乘機反撲,學術界興起一股“考據”新風,學者競趨不倦。就在這個“當口”,一個以桐城籍文人為主要骨干的散文流派,在文壇脫穎而出,世稱“桐城派”。這個散文學派既有自己的理論體系,又擁有較多的實踐成就。他們倡程朱之道,主唐宋八家文體,人眾勢大,對清代散文的定型化起了巨大影響。
這個流派的首倡者為方苞,桐城古文的理論由他創立。他繼承宋理學派的“文以載道”的文學主張,大倡古文“義法”之說。要求文章應當“言有物”(即文之“義”)和“言有序”(即文之“法”),說“義以為經,而德緯之,然后為成體之文”;清除魏晉以來的那些麗藻俳語、雋語巧言和宋之“語錄中語”,力求“清真雅正”。誰要精通“義法”,誰就務必以唐宋八家古文和兩漢書疏為人門,觸類旁通,然后寫出具有自己特色的文章。
桐城派二祖劉大櫆,畢竟不具臺閣地位,能任氣敢言,有時還敢突破始祖方苞的藩蘺,沒去潛心專事程朱理學的倡導,而是努力探求古文的藝術形式,注重文章的聲色才氣,讓方苞首倡的“義法”進一步具體化。因此,他的作品時見侯(方域)魏(禧)余風,并非最典型的桐城風格。有人評論說:“海峰先生(大櫆之號)之文,以品藻音節為宗。雖嘗受清于望溪(方苞之號),而能變化以自成一體。義理不如望溪之深厚,而辭采過之。”(方宗誠《柏堂集·桐城文錄序》)
世稱“桐城三祖”的姚鼐,雖“受古文法于大櫆”,但青出于藍勝于藍,而是該派文章體系的最后完成者。他要求為文應合義理、考據、辭章三者為一體,提出“學問之事有三端焉,曰:義理也,考證也,辭章也。是三者,茍善用之,則皆足以相濟;茍不善用之,則或至于相害。”(《望溪文集·述菴文鈔序》)這是由考據學家戴震之“古今學問三途說”發展而來的。戴震《與方希原書》曾經說過:“古今學問之途,其大體有三:或事于義理,或事于制數(考據),或事于文章。”姚鼐將其引入自己的文章體系之中。
姚鼐還繼承與發展了方苞的“理”、“辭”、“氣”說和劉大櫆的“神氣說”,認為它們均是不同文體的共同組成因素,也是衡量文章的基本原則。他在自己編纂的《古文辭類纂·序目》中說過——
神、理、氣、味者,文之精也; 格、律、聲、色者,文之粗也。然茍舍其粗,則精者亦無以寓焉。
這里說的前四者,涉及作品內容與風格,是文章的本質方面;后四者,則關系到文章之表達藝術。這八個方面構成桐城派古文創作的完整理論體系,吸引了大批文人匯集于桐城派之周,造成了全盛聲勢。就在乾嘉期間,屬于桐城派或接近其文風的散文家,著名的就有方東樹、管同、梅曾亮、劉開、姚瑩和朱仕琇等人。他們之間的文風略有差異,但基本方面是一致的。其中梅曾亮的文風最接近姚鼐。桐城派遺世作品,多為傳頌、碑志之類。也有一些記事或寫景的散文。如方苞的《左忠毅公逸事》、劉大櫆《萬柳堂記》和姚鼐《登泰山記》等,均受后人歡迎與傳誦。
這時期,還有一個重要的散文流派,即湖陽派。它是桐城派的一個支流,以湖陽(今江蘇武進)人惲敬、張惠言為代表,故世稱“湖陽派”。這派人治古文的文學主張,與桐城派基本相同,但在創作上卻有差異。他們認為古文家不僅要推崇儒家經術,還應通學先秦諸子,出入百家,開闊題材,拓廣思路。因此,湖陽派作品,一般都比較有氣勢,也不忘文采辭藻的講究,有些文章還帶有駢化傾向。
在桐城派隆盛時期,也有一些具有與它不同的文學主張和創作傾向的作家。其中主要是章學誠與袁枚。前者為史學家,在散文寫作上比桐城派通達,但只限于議論之一體,影響不大;后者是詩文兼善者,力倡“性靈”,反對擬古,行文酣暢,機趣橫生,面目一新,但嚴謹不足。此外,還有主張“獨抒性靈”的趙翼和袁枚摯友鄭燮等。但此時占居主流地位的當是桐城派,其影響甚為深遠,直到民國五四時期,才漸漸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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