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及近代散文·近代散文·章炳麟·《革命軍》序
蜀鄒容為《革命軍》 方二萬言,示余曰: “欲以立懦夫,定民志,故辭多恣肆,無所回避,然得無惡其不文耶?”
余曰:凡事之敗,在有其唱者,而莫與為和,其攻擊者且千百輩。故仇敵之空言,足以墮吾實事。夫中國吞噬于逆胡,二百六十年矣。宰割之酷,詐暴之工,人人所身受,當無不倡言革命。然自乾隆以往,尚有呂留良、曾靜、齊周華等,持正議以振聾俗,自爾遂寂泊無所聞。吾觀洪氏之舉義師,起而與為敵者,曾、李則柔煦小人,左宗棠喜功名、樂戰(zhàn)事,徒欲為人策使,顧勿問其韙非枉直,斯固無足論者。乃如羅、彭、邵、劉之倫,皆篤行有道士也。其所操持,不洛、閩而金溪、余姚,衡陽之《黃書》,日在幾閣。孝弟之行、華戎之辨、仇國之痛、作亂犯上之戒,宜一切習(xí)聞之; 卒其行事,乃相紾戾如彼: 材者張其角牙以覆宗國; 其次即以身家殉滿洲;樂文采者則相與鼓吹之。無他,悖德逆?zhèn)悾橐徽劊尾豢善啤9孰m有衡陽之書,而視之若無見也。然則洪氏之敗,不盡由計畫失所,正以空言足與為難耳!
今者風(fēng)俗臭味少變更矣,然其痛心疾首、懇懇必以逐滿為職志者,慮不數(shù)人。數(shù)人者,文墨議論,又往往務(wù)為蘊藉,不欲以跳踉搏躍言之,雖余亦不免是也。嗟乎! 世皆嚚昧而不知話言,主文諷切,勿為動容。不震以雷霆之聲,其能化者幾何! 異時義師再舉,其必墮于眾口之不俚,既可知矣。今容為是書,一以叫咷恣言,發(fā)其慚恚,雖嚚昧若羅、彭諸子,誦之猶當流汗祗悔。以是為義師先聲,庶幾民無異志,而材士亦知所返乎! 若夫屠沽負販之徒,利其徑直易知,而能恢發(fā)智識,則其所化遠矣。藉非不文,何以致是也!
抑吾聞之: 同族相代,謂之革命; 異族攘竊,謂之滅亡; 改制同族,謂之革命; 驅(qū)除異族,謂之光復(fù)。今中國既滅亡于逆胡,所當謀者,光復(fù)也,非革命云爾,容之署斯名,何哉? 諒以其所規(guī)畫,不僅驅(qū)除異族而已,雖政教、學(xué)術(shù)、禮俗、材性,猶有當革者焉,故大言之曰“革命” 也。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四年四月,余杭章炳麟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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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軍》一書,是革命青年鄒容的一部著名代表作。它以大鼓重槌和犀利筆鋒,直捷而深刻地揭露了清政府統(tǒng)治中原二百多年,百姓倍受宰割和欺壓蹂躪的種種罪狀,是一篇義正辭嚴的討伐檄文。在書中,又大聲疾呼大眾“豎獨立之旗,揰自由之鐘”,一齊起立掃除“外來之惡魔”,建立幸福的共和中華。
作者鄒容(1885—1905),字蔚丹,四川巴縣人。一九0二年赴日本留學(xué),次年回國參加“愛國學(xué)社”,撰作了《革命軍》,由章炳麟作序,并在《蘇報》發(fā)表,深受清廷痛恨,他與章同時被捕,并分別判了徒刑。鄒容最后病卒于上海獄中。
章炳麟的《〈革命軍〉序》,主要對本書加以肯定,并激勵青年作家繼續(xù)奮進,力爭達到本書寫作的宗旨。同時,也憑學(xué)者自己博學(xué)多識,序文用了大量史實抨擊了清廷的統(tǒng)治及其幫兇們的丑惡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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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五節(jié)文字,即分五段講說——
第一段(1節(jié)):指明此書之主旨,提出“文”與“不文”的問題;
第二段(2節(jié)):援史實,大力斥責(zé)毀壞義舉的清廷及其幫兇;
第三段(3節(jié)):肯定“不文”通俗讀物的威力;
第四段(4節(jié)):指出《革命軍》題名之真意;
第五段(5節(jié)):簡記作序的時日。
第一段:指明此書之主旨,提出“文”與“不文”的問題
蜀鄒容為 《革命軍》 方二萬言,示余曰: “欲以立懦夫,定民志,故辭多恣肆,無所回避,然得無惡其不文耶?”
一、詮詞釋句:
立懦夫與定民志——前者是說,使懦弱者立定腳跟,硬直腰板,堅強地站出來抗爭。后者是說,讓中國民眾都能確立自己志向,即推翻清朝統(tǒng)治,建立共和中華。
恣肆、得無惡——恣肆,縱情發(fā)揮。得無,會不會。惡(wù誤),可惡,嫌棄。
不文——缺乏文采,不好看。
二、略述大意:
四川革命戰(zhàn)士鄒容寫成了《革命軍》一書,約二萬字,拿著給我看,說:“要用此書幫助懦弱的人,也能站出來抗爭;讓全國民眾立下大志,推翻清政府統(tǒng)治,建立中華共和國。所以,在文辭上放縱了一些,毫無拘束。我又怕人們會不會說它缺乏文采?”
第二段:援引史實,大力斥責(zé)毀壞義舉的清廷及其幫兇
余曰: 凡事之敗,在有其唱者,而莫與為和,其攻擊者且千百輩。故仇敵之空言,足以墮吾實事。夫中國吞噬于逆胡,二百六十年矣。宰割之酷,詐暴之工,人人所身受,當無不倡言革命。然自乾隆以往,尚有呂留良、曾靜、齊周華等,持正議以振聾俗,自爾遂寂泊無所聞。吾觀洪氏之舉義師,起而與為敵者,曾、李則柔煦小人,左宗棠喜功名、樂戰(zhàn)事,徒欲為人策使,顧勿問其韙非枉直,斯固無足論者。乃如羅、彭、邵、劉之倫,皆篤行有道士也。其所操持,不洛、閩而金溪、余姚,衡陽之《黃書》,日在幾閣。孝弟之行、華戎之辨、仇國之痛、作亂犯上之戒,宜一切習(xí)聞之; 卒其行事,乃相紾戾如彼: 材者張其角牙以覆宗國; 其次即以身家殉滿洲; 樂文采者則相與鼓吹之。無他,悖德逆?zhèn)悾橐徽劊尾豢善啤9孰m有衡陽之書,而視之若無見也。然則洪氏之敗,不盡由計畫失所,正以空言足與為難耳!
一、詮詞釋句:
唱與和——唱,同“倡”,倡導(dǎo)。和(hè賀),附和,響應(yīng)。“莫與為和”,是說沒有什么人應(yīng)和。
墮吾事實——墮,通“隳”,毀壞。這是說毀壞我們的實際事業(yè)。
夫中國等句——中國自從一六四四年清軍入關(guān)取代明王朝建立清王朝,到一九0三年(作“序”時),已經(jīng)有二百六十年了。“逆胡”,對清朝統(tǒng)治者的蔑稱。
詐暴之工——欺詐、殘暴的手段很巧妙。工,工巧也。
乾隆——清高宗愛新覺羅·弘歷的年號,即公元1736—1795年間在位。
呂留良與曾靜與齊周華——呂留良,明清之際著名理學(xué)家,浙江桐鄉(xiāng)石門人。字用晦,號晚村,家居授徒,后削發(fā)為僧。主張反清復(fù)明,著有《呂晚村文集》和《東莊吟稿》等,死后因曾靜案發(fā),被剖棺戮尸,焚毀著述。他通醫(yī)學(xué),注《醫(yī)貫》;又與吳之振等合輯《宋詩鈔》。曾靜,湖南永興人,受呂留良思想影響,于清雍正年間派學(xué)生張熙游說川陜地方將領(lǐng)舉兵反清,事發(fā)被殺。齊周華,浙江天臺人。乾隆時,由于寫了《為呂留良等獨抒已見奏稿》,為清廷殺害。
以振聾俗與自爾寂泊——前者說,對那些不關(guān)心世事的社會風(fēng)氣,給以振聾發(fā)瞆,喚醒民智。聾俗,不關(guān)心世事的俗風(fēng)。后者是說,自從那時以后就歸于沉寂了。寂泊,沉靜無聲。
洪氏之舉義師——洪氏,即太平義軍領(lǐng)袖洪秀全。舉義師,發(fā)動農(nóng)民舉行了反清的農(nóng)民軍起義。
曾、李柔煦小人——曾,即指曾國藩;李,指李鴻章。二人都曾統(tǒng)領(lǐng)清兵鎮(zhèn)壓太平天國的革命運動。柔煦,柔弱溫順,此指他們是一伙俯首貼耳、毫無民族氣節(jié)之徒。
左宗棠與策使——清代湘軍軍閥、洋務(wù)派首領(lǐng),湖南湘陰人。也曾統(tǒng)軍鎮(zhèn)壓太平天國革命。策使,即驅(qū)使。此指他受清廷驅(qū)遣出兵鎮(zhèn)壓。
顧勿向其韙非枉直——顧,但。韙非,是非。枉,曲。這句說,但不要再去說什么是非曲直了。
羅、彭、邵、劉之倫——即指羅澤南、彭玉麟、邵懿辰和劉蓉等人,他們都是清軍之將領(lǐng),都曾鎮(zhèn)壓太平軍革命。倫,類。
篤行有道士——指那些品行純厚精誠篤實而有較高修養(yǎng)的人。道,此指道德修養(yǎng)。
所操持等二句——所信奉的,不是程、朱理學(xué),就是陸、王心學(xué)。洛,洛學(xué),即北宋洛陽人程顥、程頤兄弟所發(fā)揮的儒學(xué)變種“理學(xué)”;閩,閩學(xué),南宋朱熹所倡導(dǎo)的理學(xué)。金溪,指南宋陸九淵的心學(xué),因出自江西金溪,故言。余姚,指明代余姚人王守仁的心學(xué),即王陽明學(xué)派,明中葉后,影響甚大,曾流行日本。
衡陽之《黃書》——衡陽,此代指明清之際著名思想家王夫之,主張反清復(fù)明,因出身湖南衡陽,故稱。他著作甚多,經(jīng)后人編纂為《船山遺書》。其中《黃書》,主要是總結(jié)漢族統(tǒng)治者在歷代民族斗爭中失敗的教訓(xùn)。日在幾閣,天天放在書桌、書閣上,經(jīng)常閱讀。
孝弟之行與華戎之辨——孝弟,即孝悌。儒家主張的孝順父母、尊敬兄長的道德規(guī)范。悌(tì涕),順從兄長。華戎,華,指漢族;戎,指其他少數(shù)民族。行,操行、品德。辨,區(qū)分,分辨。
卒與紾戾——卒,此指“終”、結(jié)果。紾戾(zhěn lì診利),抵觸、違背。意指羅、彭、邵、劉諸人所學(xué)所行統(tǒng)統(tǒng)自我抵牾,不一致。
材者句——材者,指有才干的人。張其角牙,張牙舞爪,任意妄為。覆宗國,顛覆同民族的國家,此指太平天國。
悖德逆?zhèn)悾橐徽?/strong>——悖德,違反道德。逆?zhèn)悾嵉箓惓!W髡哒J為清廷鎮(zhèn)壓太平天國是破壞了名聲,違反了根本倫常的。并為一談,逆?zhèn)愂谴笫隆c5率谴我模鴿h族出身的清軍將領(lǐng)羅、彭、邵、劉卻對此不能明辨。
洪氏之敗等二句——在作者看來,洪秀全率領(lǐng)的太平義軍的失敗,不完全是謀略上的失誤,也是由于有不少為虎作倀的無恥文人為統(tǒng)治者鼓吹,在輿論上壓垮了太平軍。
二、略述大意:
我對他(鄒容)說:“凡事之失敗,在于有人提倡而無響應(yīng),且對你進行攻擊的人都是成百上千。所以說,敵人的言論(輿論),足以毀壞我們的事業(yè)。中原為滿人所吞并,已達二百六十年了,那種殘酷的宰割,巧妙的欺詐與暴行,人人都是親身經(jīng)歷的,應(yīng)當說沒有什么人不想革命的。自從乾隆以來,還有主持正義之士,如呂留良、曾靜和劉周華等人,舉起正義大旗,振奮改變那種不問世事的陋俗與民風(fēng)。自從那以后,卻沉寂無聞了。我們看到,洪秀全率領(lǐng)的太平義軍,奮起反清。可是,起來同義軍為敵的卻不少。如曾國藩、李鴻章之類俯首貼耳、毫無民族氣節(jié)之徒;還有左宗棠這伙喜功名、樂戰(zhàn)事,寧愿受人驅(qū)使而不問是非曲直的家伙,根本不必去談?wù)撍恕V劣诹_澤南、彭玉麟、邵懿辰和劉蓉這些人,表面上是一些有學(xué)問道行的人,不是學(xué)什么程朱理學(xué),就是做陸王心學(xué)的門徒,王夫之總結(jié)民族斗爭經(jīng)驗的《黃書》,天天放在幾閣上,什么“孝悌之行、華戎之辨和犯上之戒”等等,是經(jīng)常在學(xué)在說的。但是,其行動卻完全違背自己所學(xué)所說的那一套。他們中有才干的張牙舞爪,幫助清廷來顛覆自己同族的太平天國;次一等的則以身家殉于滿洲;還有那些舞文弄墨的,則為敵人大造輿論。總之,他們把頭等大事“逆?zhèn)?rdquo;與次要之事“悖德”混為一談,且牢不可破。所以,雖有王夫之的巨著放著,卻視而不見了。看來,洪秀全的失敗,不完全是因為謀略不當,卻是由于反動輿論的重壓所致。
第三段:肯定“不文”通俗讀物的威力
今者風(fēng)俗臭味少變更矣,然其痛心疾首,懇懇必以逐滿為職志者,慮不數(shù)人。數(shù)人者,文墨議論,又往往務(wù)為蘊藉,不欲以跳踉搏躍言之,雖余亦不免是也。嗟乎! 世皆嚚昧而不知話言,主文諷切,勿為動容,不震以雷霆之聲,其能化者幾何! 異時義師再舉,其必墮于眾口之不俚,既可知矣。今容為是書,一以叫咷恣言,發(fā)其慚恚,雖嚚昧若羅、彭諸子,誦之猶當流汗祗悔。以是為義師先聲,庶幾民無異志,而材士亦知所返乎! 若夫屠沽負販之徒,利其徑直易知,而能恢發(fā)智識,則其所化遠矣。藉非不文,何以致是也!
一、詮詞釋句:
風(fēng)俗臭味與懇懇與職志與慮不數(shù)人——風(fēng)俗臭(xiù秀)味,指社會風(fēng)氣。懇懇,忠心耿耿。職志,責(zé)任、志向。慮不數(shù)人,仔細想來也沒有幾個人。
蘊藉與跳踉搏躍——蘊藉,此指文章寫得含蓄不露。跳踉(liáng良),同“跳梁”,騰躍跳動。搏躍,搏擊躍動。此指文章寫得慷慨激昂,振奮有力。
世皆嚚昧,而不知話言——當今之世都愚昧,而不理解那些深隱含蓄的文章。嚚(yín銀),愚頑也。不知話言,語出《左傳·文公十八》:“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xùn),不知話言。”話言,善言也。
主文諷切——意謂用講究文采的話言,委婉地進行諷喻引導(dǎo)。
異時義師再舉等二句——異時,即他日,再次發(fā)動太平天國那樣的起義。其必墮于眾口之俚,是說將來的起義,必然會因為宣傳文章的不通俗而遭到失敗。墮,通“隳”。
一以叫眺恣言——一,全部。叫咷(táo逃),大聲呼喊。恣言,暢所欲言,無拘束。
發(fā)其慚恚與祗悔與材士——發(fā)其慚恚(huì會),激發(fā)起人們的羞愧與憤慨。祗(qí其)悔,深深悔恨。材士,有才干的人。
庶幾民無異志與屠沽負販之徒——前者是說,也許民眾并無其他想法。后者是指,賣酒漿、屠夫和肩挑小販等下層群眾。
利其徑直易知——這得益于文章之直截了當,容易接受。
所化遠矣——受到感化的人很廣泛,影響也很深遠。
藉與致是——藉,假如,若果。致是,達到如此地步。
二、略述大意:
如今社會風(fēng)氣很少有變更了。然而對清王朝統(tǒng)治滿懷憤恨,并且耿耿忠心、務(wù)必“驅(qū)除滿人”為自己職責(zé)的人,我考慮了一下,也沒有多少人。有幾個人,也只是通過文章發(fā)發(fā)議論,往往盡可能委婉含蓄不露鋒芒,不想用慷慨激昂、奔放有力的文字發(fā)言,即然在我,也不免俗。現(xiàn)在世人都愚昧得不懂得富有文采又帶諷喻的善意語言。因此,讀了文章也不動心動容。對此,如不用雷霆之聲,予以震懾其心,真受到感化的就不會有多少!將來,即使又如太平天國那樣,重舉反清義旗,也必然會因為革命宣傳文字不通俗而遭受失敗。這一點,現(xiàn)在就可以預(yù)料到。今日你鄒容寫這本書,幾乎全部用了呼喊之聲,且暢所欲言,一定可以激發(fā)人們的羞慚之心和憤慨感情,即使愚昧到了如羅、彭諸人,讀了它,也會流汗深悔的。如果用此書為起義軍作先導(dǎo),也許民眾就會同意你的看法,那些才干之士也會回到正路上來! 即若屠夫、賣酒者和肩挑小販們,因為見到此書直捷了當,容易接受,也能發(fā)揮他們的智慧與力量。那么,這本書的感化作用就很大很深遠了。假如你這本書不是“少文采”(通俗的反語),那么,此書何能達到如此地步啊!
第四段:指出《革命軍》題名之真意
抑吾聞之: 同族相代,謂之革命; 異族攘竊,謂之滅亡; 改制同族,謂之革命; 驅(qū)除異族,謂之光復(fù)。今中國既滅亡于逆胡,所當謀者,光復(fù)也,非革命云爾,容之署斯名,何哉?諒以其所規(guī)畫,不僅驅(qū)除異族而已,雖政教、學(xué)術(shù)、禮俗、材性,猶有當革者焉,故大言之曰“革命” 也。
一、詮詞釋句:
抑與攘竊——抑,不過。攘竊,掠奪竊取。
今中國既滅亡于逆胡——是指滿族入主中原。這是在距今一百多年前的措辭,是否該稱為“亡國”,或者稱別的什么,尚待以唯物史觀研究后,方有正確答案。
諒與材性——諒,預(yù)料、料想。材性,指人的心理及氣質(zhì)。
二、略述大意:
不過,我曾經(jīng)聽說:同族相互替代,稱為“革命”;異族掠奪竊取,就叫“滅亡”;同族改制,也稱“革命”,而驅(qū)除異族,則稱為“光復(fù)”。今日中國既已滅亡于滿族,現(xiàn)將其驅(qū)除,就該稱為“光復(fù)”,并非什么“革命”啊!鄒容用“革命軍”來標署書名,是何用意?料想他所打算、規(guī)畫要做的,當不僅驅(qū)除異族作罷,即使是政教、學(xué)術(shù)、禮俗和國人心理氣質(zhì)等,都應(yīng)包含在“改革”之內(nèi)。所以,他敢于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書,署上了“革命軍”三字。
第五段:簡記作序的時日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四年四月,余杭章炳麟序。
一、詮詞釋句: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四年——即公元一九0三年。“共和”,是一個古老的概念。在我國西周厲王出走時,西周實行了“共和行政”,即公元前八四一年。中國古代準確紀年也是從“共和元年”開始的。自從那時至作者寫序文時,正是共和二千七百四十四年。
二、略述大意: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四年,即公元一九0三年四月,余杭章炳麟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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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這篇序文后,下邊再說一點:一位著名學(xué)者為何為小青年作品作序?
鄒容創(chuàng)作《革命軍》才十八歲,朝氣蓬勃,也難免存在某些稚嫩之處。留學(xué)日本剛回國,立即投入當時上海的轟轟烈烈“拒俄運動”。其間與章炳麟聯(lián)系較多,志趣甚合,最后成了“忘年交”。為“密友”作品寫序,當在情理之中,此其一。其二,章炳麟也有意提攜、獎掖有志的革命青年,對推進當時的革命活動有利,作序應(yīng)當也是題中之義。另外,鄒容作品針對性極強,文筆也很適合這種內(nèi)容的表達。因此,序文對本書的內(nèi)容與形式,以及作者等各個方面,都進行了評議與肯定。特別是對鄒容的“不文”的疑慮,更是在全篇中用了大力加以辨析與澄清。
序文明言:在民族危亡之際,不“震以雷霆之聲”,是難以驚醒國人起來抗爭的。那些專事文飾,不用通俗文字,不能讓文化落后的廣大民眾所接受。革命需要鄒容這種所謂“不文”的通俗質(zhì)實、戰(zhàn)斗性強的作品。這是時代的要求。其實,正是它才能開發(fā)民智,才使迷途知返,才使愚昧醒悟,“所化遠矣”。最后結(jié)論是:“藉非不文,何以致是也,”序文還舉出洪氏失敗之例加以說明。認為洪秀全的失敗,不完全在于謀略上失當,而在于沒有重視用革命輿論壓倒反動輿論所致。語重心長,體悟深刻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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