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浣溪沙》原文賞析
庭院沉沉白日斜。綠陰滿地又飛花。瞢騰春夢繞天涯。
簾幕受風低乳燕,池塘過雨急鳴蛙。酒醒明月照窗紗。
這首詞以閑淡婉曲之筆,在春深夏淺的秀色中,抒發了一縷淡淡的傷春之情。
上片由景入夢。起句與晏殊《踏莎行·春思》結拍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在空間結構與靜止時間上完全相同,但從感情發展的過程看,卻又完全相反: 一為夢前,一為夢后,后者的結束正是前者的發端。由此可以說,本詞便是緊接著晏詞作下去的同一場“夢”,而作者又以自己的筆力,馳騁出了新的天地。庭院沉沉,那是一種深邃與靜謐,又是一種寂寞與茫然; 而夕陽殘照下的春景,更遠遠失去了燦爛明媚的魅力——暮春的色調、傷春的情懷已淡淡露出?!熬G陰滿地叉飛花”,筆觸由泛景而轉向具體的暮春意象?!熬G陰滿地”與“飛花”系春深將盡之景語,而中以一“又”字綴之,則使一切景語皆情語: 將“飛花”承“綠陰遞進——已是綠陰濃密,怎奈又加殘花飄揚——春意難留; 將“飛花”承往年傷春情景遞進——春尚未久,卻又一如往昔匆匆飛花欲去——春太無情! 對此,主人公唯以酒澆愁,到虛無飄渺、隨心所欲的夢的世界中追尋春的足跡,重入春的懷抱:“瞢騰春夢繞天涯。”瞢騰,睡夢迷糊的狀態。此句為一篇主旨。趙令畤“重門不鎖相思夢,隨意繞天涯” (《烏夜啼》)為其所本,而兩 “繞”字各臻其妙: 趙詞之“繞”指夢思可任意飄蕩、馳騁,是滿含凄惻的自我滿足;此詞之“繞”則指夢中仍尋春無著而夢思在天涯反復圍繞徘徊,失落、迷茫的傷春情愫隨著“繞”字蜿蜒曲折而又輕輕流溢出來。
下片以景醒夢?!昂熌弧倍溥M一步描寫春闌之景,對仗頗為工穩。簾幕被風吹動,剛出巢的新燕在風中低低地飛翔,一場陣雨過后,池塘中蛙聲四起,響成一片。其中“風”、“雨”與上片“飛花”呼應——已是飛花春將去,哪堪“更著風和雨”! 急鳴的蛙聲急催春歸,它使主人公尋春的夢思繞遍天涯后,最終帶著深深的遺憾和惆悵無奈“繞”回現實:“酒醒明月照窗紗”?!熬啤弊职凳境鲆粋€完整的情感發展過程:因 “愁”而“酒”,因“酒”而“夢”,因夢無所得而“醒”。此時,春的一切都被“明月照窗紗”的朦朧、凄清所淹沒,而只留下主人公一片孤寂、凄迷的心境。較之晏詞的結拍,其色調更清淡,視野更窄近,蘊含于中的失落感也更濃厚,然而它并未如晏詞一樣由一“愁”字點破,而是僅作客觀、冷靜的寫景,故感情色彩既淡得幾乎看不出,又讓人深感其“語意幽遠”。(陳廷焯《詞則》)如果說晏詞系“有我之境”的話,那么此詞所表現的則似乎可以視為“無我之境”。
全篇以春夢為主旨,神貫春景;又以春景為襯托,映照春夢,二者融合無跡,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司空圖《詩品》)于構思上,一由景入夢,一由景出夢; 上起于白日斜,下結于明月照,前呼后應,針線頗為細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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