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峨·〔南南呂〕羅江怨》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寄遠
空庭月影斜,東方既白,金雞驚散枕邊蝶。長亭十里唱陽關也。相思相見,相見何年月? 淚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結,鴛鴦被冷雕鞍熱。
大凡女子填詞作曲,因具細膩入微的特征,故其筆下的愛情描寫往往顯得格外的纏綿悱惻。間或有不讓須眉的薛濤、李清照、朱淑真等文壇名媛,更為后人留下了許多久詠不衰的佳篇俊語。這首曲章的作者黃峨,就是明代正德年間狀元郎、翰林修撰楊慎的妻子。她雖不似薛、李輩號稱詞國巨匠、詩園俊秀,亦是博通經史、能詩善文,并以“寄外”詩曲稱譽當世的名家。這里的《羅江怨》便是她為謫戍云南的丈夫而寫下的一首“寄外”之作。
“空庭月影斜,東方既白,金雞驚散枕邊蝶。”曲篇開端以景物的視象展示出一個清冷凄寂的環境。天色微明,曉月西斜,空曠的院落還沉浸在索寞的氛圍中。突然,晨雞唱曉,把主人公從夢鄉驚醒,一陣悲涼之情,頓時涌上心頭。原來黃峨的丈夫未被遠謫云南之前,伉儷深情的夫婦過著詩文切磋的美滿、平靜的生活。不料,楊慎向世宗直言諫諍,竟遭流放,致使恩愛夫妻天各一方。這冷酷的現實,沉重的打擊使黃氏痛苦不堪,曲中的主人公即是作者的自我化身。句中借用莊子夢蝶的典故,寫夫妻夢中邂逅,甜蜜相逢,猶似翩翩起舞的雙蝶,在春光旖旎、姹紫嫣紅的花間追逐。這種情景既是他們往昔愛情生活的真實寫照,亦是離居分別后對未來團聚的向往與渴望。雄雞報曉,意味著揭開了生活的新一頁,一般說來,這是詩家愉情悅志的話題。然而,它卻驅散了主人公的好夢,引發了她的無限愁思。此處雖不見說恨吐怨,但一個“空”字,恰是主人公凄苦情懷的自然流露。“長亭十里唱陽關也。”古人在通衢大路之旁設有亭舍,常于亭中臨歧餞別,唐代以后更有歌唱“陽關三疊”以表離情的風俗,作者用來描寫當年依依惜別的情境。主人公醒后夢幻的印記撩亂了她的心,使之思緒紛飛,神馳意遠,幕幕往事又浮現在眼前,長亭送別不過是其中最為難忘的場面。讀此不禁想到了柳永《雨霖鈴》里的特寫鏡頭,“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詩人抽取夫妻生活中的分手離去的悲境,意在曲吐思婦對親人深摯的眷想,為下面直抒胸臆先墊一筆。
“相思相見,相見何年月? ”相思之苦深深地折磨著主人公,曠日持久的懸盼更令她難堪。光陰如流,歲月似梭,夫妻重圓的佳期要等待哪個年月?這筆帶感情的激問,有力地表現了詩人內心沉憂積郁的深重。倘若推究一層,就會了解到親人被貶遠戍,是由于觸怒了昏君,遭受不白之冤。這在封建專制的舊社會是頗有代表性的,她的不幸與悲痛包孕著社會因素,也容易喚起讀者的同情之感。“淚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結,鴛鴦被冷雕鞍熱。”這是正面描述主人公的哀容及其痛苦的心態。兇惡的勢力奪走了她與丈夫幸福的愛情生活,而等待她的將是無窮期的煢獨孤苦的日子。觸念這些,她怎能不肝腸寸斷,心骨裂痛呢! 句里的“結”字是指胸前衣服的紐扣。可以想見,思婦淚盡,繼之以血,強烈的悲愁穿胸透衣,她簡直被痛苦吞噬了。然而,她還在念念不忘自己的丈夫,牽掛他身赴貶所征途的勞頓與熬苦。要知道,這是主人公在獨宿凄寒的情況下,擔憂丈夫在迢迢戍道上騎馬要耐不住鞍坐的磨熱。這一冷一熱巨大的反差,充分地顯示出她心地的純潔,品格的賢慧,愛情的執著。散曲寫作喜用方言俗語,不以典故詞藻為重。但黃氏曲作文采爽美,輕俊典雅,潤飾精到,寫情真切,文人曲的色調是較濃的。而作品格局的開張變化,層轉的活脫連貫,還是很圓熟、工整的,不愧是愛情曲的佳品。(張家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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