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賀新郎^①·程珌》

袖手云溪畔。看人間、紛紛饑烏腐鼠，觸蠻交戰^②。便得金魚垂玉帶，多少雌黃點勘^③。算此語、必非河漢^④。直自彈冠班八座^⑤，更青春、數到期頤算^⑥。一段玉，無纖玷。　　公難學處尤堪羨。全似□、泠泠秋水，體清形健。袞處從來高一著，那肯隨人腳轉。要須是、常見乾坤清晏。天意未教公猛去，要都俞^⑦、了卻從公便。歌壽斝^⑧，朱簾卷。

①賀新郎，詞牌名。　　②觸蠻交戰，《則陽》云：“有國于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于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③點勘，校對勘正文字;這里是檢點查看。　　④河漢，銀河;比喻不著邊際、不可憑信的空話。　　⑤彈冠，拂去帽子上的灰塵或者指將出來作官。八座，封建時代中央政府的八種高級官員。后世文學作品多指稱尚書之類高官。　　⑥期頤，一百歲。語本《禮記·曲禮上》：“百年曰期﹑頤。”　　⑦都俞，都﹑俞﹑吁﹑咈均為嘆詞。可，則曰都﹑俞;否，則曰吁﹑咈。后因用“都俞吁咈”形容君臣論政問答融洽雍睦。　　⑧壽斝(jiǎ)，壽觴。宋蘇轍《宣徽使張安道生日》詩：“從公淮陽今幾年，憶持壽斝當公前。”

這是一首表達憂國感傷之作。其筆下著力刻畫凄清蒼涼的景象，滿目戰亂紛爭，心中凄冷，言語中似有冷眼旁觀天下之意;但稍作靜思，便能體會作者心中一片憂苦，不甘寂寞的心緒。

開片“袖手云溪畔”，作者一語表白旁觀看世間的閑人心態，袖手冷眼，在幽靜山水之間淡然處事。“看人間、紛紛饑烏腐鼠，觸蠻交戰”，作者筆下，時代的烽火連綿燃燒，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這里運用形象的比喻描寫凄慘景象，使人讀來心有余悸：饑烏腐鼠，就連飛禽走獸也是難覓食物。詞人隨后寫道：“便得金魚垂玉帶，多少雌黃點勘。算此語、必非河漢。”在詞人心中，體會著冷暖，感受過歡快悲苦，往事的檢點思索，如今歷歷在目。生命的走向，在恍若夢境中倏然而過：“直自彈冠班八座，更青春、數到期頤算。”作者歷經宦海浮沉，回想身居要職的體驗，青春已逝，百年臨近，傷感的情懷油然而生。

詞人在追思生命的體驗時，又自喻品格：“一段玉，無纖玷。”這也是作者處事風格的自我標榜，是作者對自己一生做人立場的強調：玉潔無瑕。“公難學處尤堪羨。全似□、泠泠秋水，體清形健。”作者表達的是寂靜休閑、神清氣爽的愉悅。“體清形健”，明晰地透露出對這種生活境界的贊許。“袞處從來高一著，那肯隨人腳轉。要須是、常見乾坤清晏”，作者依舊道出處事之品格，不隨波逐流，眼境開闊長遠，我行我素，自在悠閑樂于其中。“天意未教公猛去，要都俞、了卻從公便”，詞人心隨天下、不作牽掛的處世態度一目了然，人隨天意，隨波逐流，自便了事。詞尾一句，自始至終表達閑暇避世的情感：“歌壽斝，朱簾卷。”

作者表達感情一波三折，閑暇雅靜中時有憂心忡忡;愜意抒懷之間，又暗含對世間的郁悶和不滿。用詞精練，用典相連，在表達情感之時營造著優美的語言境界。

●程珌(1164～1242)，自號洛水遺民，休寧人。紹熙四年(1193)進士。歷官翰林學士、知制浩、寶文閣學士。出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撫使，封新安郡侯。以端明殿學士致仕。有《洺水集》，詞集《洺水詞》。《四庫總目提要》云：“珌文宗歐、蘇，其所作詞，亦出入于蘇、辛兩家之間。”

代表詞作有：《燭影搖紅·青旆搖風》《寶鼎現·綠楊欲舞》《鷓鴣天·飲罷天廚碧玉觴》《酹江月·平生有意》《沁園春·讀〈史記〉有感》《水調歌頭·登甘露寺多景樓望淮有感》等。

●賀新郎，參見第306頁相關介紹。

●程珌幼年聰慧異常，10歲時曾寫有《詠冰》一詩，民間一時廣為傳播。程珌知識淵博，文章以儒學理論為宗旨，風格雅健，蘊意情深。閑暇時喜愛作小詞，同一代詞宗辛棄疾時有來往。程珌書法造詣也較高，齊云山上今天仍存有他手書“云巖”兩字的摩刻。

盧祖皋一首《賀新郎》，在表達詞人心境上與程珌頗有相似：歸隱山野，向往幽靜;抒發著無限的愜意，流露出深深的憂思。

賀新郎

盧祖皋

盧祖皋彭傳師于吳江三高堂之前釣雪亭，蓋擅漁人之窟宅以供詩境也，趙子野約余賦之。

挽住風前柳，問鴟夷當日扁舟，近曾來否?月落潮生無限事，零落茶煙未久。謾留得莼鱸依舊。可是功名從來誤，撫荒祠、誰繼風流后?今古恨，一搔首。　　江涵雁影梅花瘦，四無塵、雪飛云起，夜窗如晝。萬里乾坤清絕處，付與漁翁釣叟。又恰是、題詩時候。猛拍闌干呼鷗鷺，道他年、我亦垂綸手。飛過我，共樽酒。

這是一首寫景之作，體現作者歸隱而去的心志。

詞的上片著重抒情，抒發追思先賢的情懷。“挽住風前柳，問鴟夷當日扁舟，近曾來否?”范蠡風姿躍然紙上，筆意優雅，讀來爽朗，追思不斷，浮想聯翩。相傳范蠡歸隱后，自乘鴟夷子皮，泛舟于太湖之上。遙想范蠡曾來往于煙波，在柳蔭下系扁舟，不知近時如何?接著作者以“月落潮生無限事，零落茶煙未久”回憶高士陸龜蒙，隱居松江上的村墟甫里，不染塵氛。當年的茶煙，如今又在何方?“謾留得莼鱸依舊”作者隨后追憶當年棄官歸隱的賢士張翰。人已去，依然良音美味留在人間。“可是功名從來誤，撫荒祠誰繼風流后?”詞人情不自已再次發問：范蠡等人置功名于不顧，難道功名就是誤人的嗎?言語之間，表達了對避世隱居的贊賞、依戀。

下片，寫釣雪亭邊雪景，表明向往前賢隱居垂釣的心愿。“江涵雁影梅花瘦”江面上寒雁低飛，江水里印著清影，亭邊開著梅花。雪花舞，層云滾，凄清蕭瑟令人心情頹然。詞人筆意秀麗，思緒飛揚，繪景如畫，接著寫“萬里乾坤清絕處，付與漁翁釣叟”引發激情。放眼江山夜雪，天地萬物，瓊瑤世界，誰來欣賞佳境呢?作者暗嘆一句：“付與漁翁釣叟。”隨后作者激情揚起，“猛拍闌干呼鷗鷺，道他年、我亦垂綸手。飛過我，共樽酒”兩句流露出作者為景陶醉的欣喜。接著便又情不自禁呼喚鷗鷺，情到至高。

云作為中國古典詩歌常見的意象，早為人所關注，成為詩歌審美之砥柱。《詩經·齊風》里便有：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步艱難，之子不猶。這種飄逝瞬間、捉摸不定的意境產生感嘆失意，暗含著存現的艱難，離合的惆悵與思緒。

袞處從來高一著，那肯隨人腳轉。

月落潮生無限事，零落茶煙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