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蘭陵王(己未八月二十日夜)》

己未^①八月二十日夜，夢有人以石研屏見^②者，其色如玉，光潤可愛。中有一牛，磨角作斗狀，云：湘潭里中有張其姓者，多力善斗，號張難敵。一日，與人搏，偶敗，忿赴河而死。居三日，其家人來視之，浮水上，則牛耳。自后，并水之山，往往有此石。或得之，里中輒不利。夢中異之，為作詩數百言，大抵皆取古之怨憤變化異物等事，覺而忘其言。后三日，賦詞以識其異。

恨之極，恨極消磨不得。萇弘事，人道后來^③，其血三年化為碧，鄭人緩也泣。吾父攻儒助墨，十年夢，沉痛化余，秋柏之間既為實^④。

相思重相憶，被怨結中腸，潛動精魄，望夫江上巖巖立^⑤。嗟一念中變，后期長絕。君看啟母憤所激，又俄頃為石^⑥。

難敵，最多力。甚一忿沉淵，精氣為物，依然困斗牛磨角。便影入山骨，至今雕琢。尋思人世，只合化，夢中蝶^⑦。

【注釋】

①己未：即宋寧宗慶元五年（1199）。

②：贈送。

③萇弘二句：《莊子·外物》：“萇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化而為碧。”萇弘，周敬王大夫，忠而被殺。

④鄭人五句：《莊子·列御寇》：“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抵三年而綏為儒。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十年而綏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子為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為秋柏之實矣。”，注：“緩見夢其父，言弟之為墨，是我之力，何不試視我冢上，所種秋柏已結實矣。冤魂告語，深致其怨。”

⑤望夫句：《幽明錄》：“武昌北山上有望夫石。相傳昔有貞女，攜子餞夫從役，立望而死，形化為石。”

⑥啟母二句：《漢書·武帝本紀》：“聯用事華山，至于中岳，見夏后啟母石。”注：“啟生而母化為石。”

⑦化夢中蝶：用莊子夢中化蝶事。

【評點】

卓人月《古今詞統》：仆本恨人，心驚不已。

沈曾植《稼軒長短句小箋》：《蘭陵王》，己未八月二十日。按己未為慶元五年，是時胄方嚴偽學之禁，趙忠簡卒于貶所。萇弘血碧，儒墨相爭，托意甚微，非偶然涉筆也。

梁啟超《辛稼軒先生年譜》：詞文恢詭冤憤，蓋借以攄其積年胸中磊不平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