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綺羅香 紅葉》

萬里飛霜，千林落木，寒艷不招春妒。楓冷吳江，獨客又吟愁句。^①正船艤、流水孤村，^②似花繞、斜陽歸路。甚荒溝、一片凄涼，載情不去載愁去。^③ 長安誰問倦旅。羞見衰顏借酒，飄零如許。^④漫倚新妝，不入洛陽《花譜》。^⑤為回風、起舞尊前，盡化作、斷霞千縷。記陰陰、綠遍江南，夜窗聽暗雨。

【注釋】 ①“楓冷”句：是用唐崔信明的著名斷句“楓落吳江冷”。②艤：停船。流水孤村：秦觀《滿庭芳》詞：“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③“甚荒溝”三句：用“紅葉題詩”之典。參前《南浦》注②。④衰顏借酒：語本鄭谷《乖慵》詩：“衰鬢霜供白，愁顏酒借紅。”陳師道《除夜對酒贈少章》：“發短愁催白，顏衰酒借紅。”⑤倚新妝：李白《清平調》詠牡丹云：“可憐飛燕倚新妝。”“不入”句：謂紅葉雖紅、但終究不是花，不能載入《花譜》。洛陽：洛陽牡丹名貴。

【譯文】 萬里秋高飛霜下，千林秋風落葉紅。秋寒葉艷，招不來春花嫉妒。見到楓落吳江冷的秋色，作客他鄉的游子，又要動情呤出悲秋的詩句。象是一只飄浮的小船，隨水流到野店孤村;似是一片春天開的野花，在夕陽斜照下伴人歸路。荒溝里為什么一片凄涼，紅葉啊!題載著情詩你不流，題載著愁詞為什么卻流去?

有誰關心這厭倦了旅途的長安游子，怕見到靠酒澆紅的衰顏，東西南北一生飄零如此!紅葉啊，你盡管有一身新描的紅妝，但絕不入洛陽的牡丹花譜。為回旋的西風在樽前起舞，都化作滿天的霞光縷縷。仍記得綠遍江南的時候，在楓葉青青的窗下，臥聽夜雨。

【集評】 清·先著、程洪：“對句八字起，已關住紅葉，下用‘楓落吳江’點明，‘斜陽’句，略寫高絕。后段‘衰顏借酒’是襯法，‘回風’二句，狀丹楓之神，結句，反映安章頓句，極其妥貼，而思路更入徽”(《詞潔》卷五)。

清·許昂霄：“(‘甚荒溝’二句)用事無跡。(后段)彈丸脫手，不足喻其圓美也。(‘羞見’二句)比擬最切。(‘謾倚新妝’二句)香山詩：‘醉貌如紅葉，雖紅不是春。’”(《詞綜偶評》)

清·李佳：“玉田《綺羅香·紅葉》煞句： ‘記陰陰綠遍江南，夜窗聽暗雨。’與梅溪春雨詞煞尾，同一機杼”(《左庵詞話》卷下)。

清·陳廷焯：“‘寒艷’六字新警。(甚荒溝)情詞兼工，少游之匹也。鏤金錯彩之筆，撫時哀世之作(《云韶集》卷九)。

近代·俞陛云：“起三句詠紅葉，喻寒不改柯之操，不羨春華。‘船艤’二句，對語自然，與集中《綺羅香》調：‘隨款步花密藏鶯，聽私語柳疏嫌月’，同妙，不減梅溪之‘臨斷岸新綠生時，是落紅帶愁流處’二語。‘載情不去’句，自是雋詠。用御溝事，是紅葉而非落花也。下闋句句詠紅葉，而皆自喻身世，超脫而沉著，且直貫至結語，極見力量。結句‘綠遍江南’，貞元朝士，回首承平，渺如天上矣”(《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總案】 此詞詠紅葉貼切自然，濃墨渲染出一種陰冷蕭殺的環境氛圍，旅況、老懷和飄零的命運在如此環境中得到了完整的體現。作者筆下的紅葉是一個被世遺棄而又不甘寂寞的遺民形象。其常欲奮起，又到處碰壁。淪落的境遇、感傷的情懷、失敗的命運，造就了他能獨自默忍風霜自甘寂寞的個性。但其性格中不屈的一面將永遠和這無情的世道相沖突，但即使是犧牲，其心仍眷懷著綠遍江南的故園盛世。紅葉的命運是宋末遺民的寫照，作者寫出了一個失敗者自強自潔拼命掙扎的歷程。此詞富有濃郁的悲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