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綠頭鴨 詠月》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爛銀盤，來從海底，皓色千里澄輝。^①瑩無塵，素娥淡佇，靜可數，丹桂參差。^②玉露初零，金風未凜，一年無似此佳時。^③露坐久，疏螢時度，烏鵲正南飛。^④瑤臺冷，欄桿憑暖，欲下遲遲。^⑤念佳人，音塵別后，對此應解相思。最關情，漏聲正永，暗斷腸，花影偷移。^⑥料得來宵，清光未減，陰晴天氣又爭知?^⑦共凝戀，如今別后，還是隔年期。人強健，清尊素影，長愿相隨。

【注釋】 ①爛銀盤：月亮像一個光潔燦爛的銀盤。皓(hao浩)色：光亮潔白的顏色。②素娥：傳說月中有神名嫦娥。月為白色，故又稱素娥。這里用來代指月亮。丹桂：、桂樹的一種。傳說月中有一株桂樹。參差：高低不齊。③玉露：露水。零：滴落。金風：秋風。凜：寒。④露坐久：長時間坐在露天里。“疏螢時度”、“烏鵲正南飛”：分別化用韋應物“流螢度高閣”和曹操“月明星稀，烏鵲南飛”詩句，寫夜色下兩種動物的活動，襯托出深度的幽寂。度：飛。⑤“瑤臺冷”三句：高臺雖然很冷，但詞人卻不肯離去，只是不再坐著，而是倚欄桿站立，遲遲不愿回屋，以至把欄桿都靠熱了。⑥關情：牽動情感。漏：漏壺，古代計時器，用滴漏水的多少來計算時間。漏聲，即漏壺的滴水聲。永：長久。漏聲正永：滴漏的聲音一聲接一聲，響個不停。

【譯文】 傍晚時分，一抹微云漸漸飄散到遠方。天空淡藍淡藍的，就像碧琉璃一樣。月兒象一個燦爛的銀盤升起來了，它似乎在海底洗滌了面龐，不然怎么會那樣潔白，怎么會把世界照得那樣明亮?它是多么晶瑩，一塵不染，靜謐安祥;美麗的嫦娥，亭亭玉立，身著淡裝，參差的桂樹，清晰可數，發散著幽香。剛剛降下的露水，有些濕潤;習習吹拂的秋風，略帶微涼。這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我孤獨地坐在露天下，久久地思量。只見那螢火蟲兒，時不時地穿來穿去，被月色驚起的烏鵲，突然沖上高空，令人迷惘。登到高臺之上，靠在欄桿旁。竟把那冰冷的欄桿靠暖，也還在目不轉睛地眺望。哦!我怎能獨自回去，寂寞地守著空房? 想那美麗的姑娘，一旦離開了情郎，面對這良辰美景，就能體會到相思是什么模樣。真是牽動人的愁緒啊，那嘀嘀嗒嗒的漏壺滴水聲，一個勁兒地作響;真是令人心肝寸裂啊，那花兒拖下的倩影，不知不覺地轉了方向。那末，明天又會怎么樣呢?也許那圓圓的月兒還是那么皎潔，可又怎么能料到得到陰沉還是晴朗?我們相愛，愛得如此深，分手就會斷腸，何時能再相見?翹盼的日子更加漫長。多加保重吧，只要人康健，總有一天，月光之下，斟滿美酒，從此便永遠相偎相傍。

【集評】 宋·胡仔：“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余詞盡廢。然其后亦豈無佳詞?如晁次膺《綠頭鴨》一詞，殊清婉，但樽俎間歌喉，以其篇長憚唱，故湮沒無聞焉。”(《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三十九。

【總案】 近人朱孝臧輯《宋詞三百首》，為當時人所稱道，至有“倚聲者宜人置一編”(況周頤語)的推崇。其中即選有晁端禮這首《綠頭鴨·詠月》。詞的上闋從各種角度對月進行描寫。從時間來說，從傍晚一直寫到深夜，從手法來說，采用各個不側面烘托，有琉璃一樣的天空，有“玉露”、有“金風”，有“疏螢”，有“烏鵲”，以及“瑤臺”、“欄桿”等等。又用“素娥”、“丹欄”這樣的典故對月亮作正面描寫，并引入神話中去，給人留下聯想的余地。下闋側重抒情。用“佳人”、“相思”、“關情”、“腸斷”這樣一些字眼，造成一種強烈的氣氛。既寫出月之神，又寫出人之情。神情交融，渾然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