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李清照詞《醉花陰》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此詞諸家版本分別題作《重陽》或者《重九》、《九日》等,詞題與詞意相吻合,這是一首抒寫伉儷暌違兼寫悲秋的佳作。傳為元伊世珍所撰《瑯?gòu)钟洝吩疲骸耙装惨浴吨仃枴ぷ砘帯吩~函致明誠。明誠嘆賞,自愧弗逮,務欲勝之。一切謝客,忘食忘寢者三日夜,得五十闋,雜易安作,以示友人陸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絕佳’。明誠詰之,答曰:‘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正易安作也”。王學初說:“趙明誠喜金石刻,平生專力于此,不以詞章名。《瑯?gòu)钟洝匪锻鈧鳌罚恢螘鲎阅笤臁K啤髡\欲勝之’,必非事實。”(《李清照集校注》)看來這推斷自有道理。但問題不在于此記載出自何人之手,或是否屬實,而在于它生動地說明記載者對于此詞的傾倒和對趙明誠、李清照真摯愛情的由衷贊美。這種傾倒和贊美正是后人鑒賞此詞的一種有趣的參考。
筆者在編纂《李清照年表》時,將這首詞系于宋徽宗崇寧二年(1103)秋,這時作者20歲,適趙明誠只有兩年左右。這一年,其父李格非被列為元祐奸黨,詔黜免,編管元祐黨人并禁止其子弟居京,作者不得不與良偶作別,隨其父被遣歸濟南府屬的明水故里。《醉花陰》即寫于同一年的重陽節(jié)。
九九重陽,本是登高賦詩或飲酒賞菊的佳節(jié),這一年的重九,云霧密布,主人公整日價愁緒綿綿。眼看瑞腦香在獸形的香爐中快要燒盡,此情此景何等凄清冷寂。由于獨宿孤眠,玉枕、紗帳等臥具涼意逼人,她半夜醒來,那是一種什么滋味! 這是上片的大意。
下片說東籬邊的菊花盛開,在那里把盞浮白,衣袖上都沾滿了菊香。可惜啊,賞心、樂事、良辰、美景四者難并,西風吹卷帷簾,即使凌風傲霜的黃花最終也要枯萎;處在青春年華的作者,縱然具有黃花般玲瓏幽雅的姿質(zhì),也難以抵當離愁的長期折磨,必將像衰敗的黃花那樣,變得憔悴不堪,想到這里,就像丟了魂一般,使人感到難以經(jīng)受。
這首詞寫得極為深情、極為動人,不僅其藝術(shù)品位甚高,更值得一提的是其難能可貴的思想價值。它表現(xiàn)了作者敢于沖破與她思想性格相抵牾的窒息人欲、壓抑生機的虛偽的封建禮教,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閨范的羈絆中,她敢于顯露自己的才華,用形象的語言深切地宣泄自己整日想念丈夫的離愁。她把對丈夫的真摯情愛、急切的思念,毫無顧慮地抒發(fā)出來,這是相當大膽的。起句“薄霧濃云愁永晝”,即如此。這種藝術(shù)勇氣更可以從“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這類描寫伉儷之情的用語上透露出來。李清照的這類作品曾受到封建衛(wèi)道者的恣意詆毀,和她同時代的王灼,在《碧雞漫志》卷二中說:“輕巧尖新,姿態(tài)百出。閭巷荒淫之語肆意落筆。自古縉紳之家能文婦女,未見如此無顧藉也……其風至閨房婦女,夸張筆墨,無所羞畏。”晁公武還說她“無檢操”(見于《郡齋讀書志自序》)。這些話超出了對作品的評論,是十足的人身攻擊。
最后再想講一下這首詞在版本上的一個問題,即結(jié)。今本多作“人比黃花瘦”,其中的“比”字,在《樂府雅詞》等宋人輯本中作“似”字。筆者認為這是一處重要異文,不能不斟酌去取。因為用“比”字,是說人比黃花瘦,這雖然在程度上更進一步,但在審美判斷中則意味著“人”和“黃花”是隔膜的。細繹詞意,作者是把“黃花”作為自身的象征,即以“黃花”的玲瓏幽雅形容人的姿質(zhì)、以它凌風傲霜的品格象征人的節(jié)操、以它的命運暗示人的苦境。因此,用“似”字是說離愁之于人猶如風霜對黃花的侵襲,別離給主人公帶來的體損神傷,就像黃花將在秋風中枯萎一樣。這樣一來,作品所要表達的悲秋和離愁的意旨,便渾然劃一,不露痕跡。因此,筆者以為“人似黃花瘦”,不僅更有新意,不落窠臼,還更有深意,更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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