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趙秉文·跋米元章多景樓書》鑒賞

海岳老人書，惟《華陀帖》與 《多景樓詩》 最為豪放，偃然如枯松之臥澗壑，截然如快劍之斫蛟鼉，奮然如龍蛇之起陸，矯然如雕鶴之盤空。烏獲之扛鼎，不足以比其雄且壯也;養由基之貫七札，不足以比其沉著痛快也。千石之鐘，萬石之麒，其重厚有如此者; 浙江之潮，涿鹿之戰，其噴薄蹴踏有如此者。鍾王之清潤，歐虞之簡潔，顏柳之端嚴，誠為鮮儷。至于雄入九軍，氣凌百代，而于古人有一日之長，其筆陣之堂堂乎!

(《滏水文集》)

米芾，字元章，號海岳外史，是北宋著名書畫家，鑒賞家。他的書法得東晉王羲之筆意，超妙入神，行、草書博采前人眾長，用筆俊邁豪放，古人評謂： “風檣陣馬，沉著痛快。” 《多景樓書》 即《多景樓詩帖》，是米芾行書法帖。原為長卷，宋時已被改制成紙本墨跡冊，共41行，每行二三字，字大如拳。運筆蒼勁飛動，氣象萬千，為傳世米芾大行書的佼佼者。吳其昌《書畫記》稱其“運筆松散，結構飄逸，如仙人舞袖，為米之絕妙書”。

跋的作者趙秉文是金代著名書畫家、詩人。書家的非凡鑒賞力，詩人的卓越想象力，使他對米芾《多景樓詩帖》的品鑒不僅本色當行，而且饒富詩情。

書法作品不表物象，不用色彩，全憑抽象的線條表現其氣質、韻姿，體現書家的個性、風貌、意趣。作者在品鑒時，即以具象的方法，運用多種比喻評說米帖的“豪放”。其筆勢變化微妙疊現： 偃伏之勢，如同枯松橫臥澗壑; 斬截之勢，如同利劍快斬蛟鼉;奮迅之勢，如同龍蛇從陸地騰起; 矯健之勢，如同雕鶴在蒼穹盤旋，真可謂“戈戟铦銳可畏，物象生動可奇” (沈尹默《書法論叢》) 。其筆意雄邁豪壯、沉著痛快，使得力扛大鼎的烏獲、一發射穿七層甲葉的養由基都難望其項背。其筆力厚重，如千石巨鐘，如萬石麒麟; 其格局壯闊，如東海之濱錢塘江潮奔嘯噴薄，如涿鹿(今屬河北) 之野黃帝激戰蚩尤時萬馬競逐。其風格，融匯歷代書家的優長，三國魏鐘繇、東晉王羲之的清潤，唐歐陽詢、虞世南的簡潔，唐顏真卿、柳公權的端嚴，靡不畢具，堪稱舉世無雙。其運筆如行陣，陣勢堂堂，“雄入九軍，氣凌百代”，甚至超越古人。

全文品評當行、中肯，行文變化、靈動，比喻新奇、熨貼，給人以無窮的藝術啟迪和美感享受，可入書法評論的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