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陸游·風俗記》鑒賞
天彭號小西京,以其俗好花,有京洛之遺風。大家至千本。花時,自太守而下,往往即花盛處張飲,巒幕車馬, 歌吹相屬。 最盛于清明、寒食時。在寒食前者,謂之火前花,其開稍久。火后花則易落。最喜陰晴相半時,謂之養花天。栽接剔治,各有其法,謂之弄花。其俗有 “弄花一年,看花十日”之語。故大家例惜花,可就觀,不敢輕剪。蓋剪花則次年花絕少。惟花戶則多植花以侔利。雙頭紅初出時,一本花取直至三十千。祥云初出,亦直七八千,今尚 兩千。州家歲常以花餉諸臺及旁郡。蠟蒂筠籃,旁午于道。予客成都六年,歲常得餉,然率不能絕佳。淳熙丁酉歲,成都帥以善價私售于花戶,得數百苞。馳騎取之,至成都,露猶未晞。其大徑尺。夜宴西樓下,燭焰與花相映發,影搖酒中,繁麗動人。嗟乎! 天彭之花,要不可望洛中,而其盛已如此。使異時復兩京,王公將相筑園第以相夸尚,予幸得與觀焉;其動蕩心目,又宜何如也! 明年正月十日,山陰陸游書。
(《渭南文集·天彭牡丹譜》)
《天彭牡丹譜》共分《花品序》、《花釋名》、《風俗記》三章,它們既前后連續,合而為一整體,又各自獨立,可分別閱讀。《風俗記》敘述彭州 (今四川彭縣)地方喜愛牡丹的風俗,并抒發作者不忘收復淪陷于金人的國土的愛國情懷。
洛陽在北宋為西京,“洛陽牡丹甲天下”。彭州因“其俗好花”而有“小西京”的美名,其花事之繁盛自非同尋常。文章以此為總冒,接著便分述有關花事的各個方面。植花之多:富豪之家有花千株; 賞花之樂: 官民同擇花盛處設帳宴飲;養花之難: “弄花一年,看花十日”; 售花之利:名品價值昂貴。其間還穿插對牡丹習性的介紹,最后說明彭州牡丹在官場作為孝敬上司和交好鄰官的禮品的特殊用途。文章既已將彭州 “好花”之俗敘述完畢,就此結束亦未嘗不可。但這樣的文章充其量只是介紹一地風俗的知識小品,因缺少情感因素而不可能感動讀者。
其實,下筆之初,作者便預伏了憂國之思的感情線索。當他稱彭州為“小西京”,謂其有“京洛遺風”之際,何曾忘記洛陽正失于敵手呢?隨著牡丹作為禮品輸出彭州,作者的筆墨轉移到了成都。作者痛快淋漓地描述了四川最高長官主持的一次令彭州本土相形見絀的賞花盛會。這次盛會使作者未獲佳品的遺憾得到補償,并成為接續篇首埋伏的因敘述彭州花事而中斷的情感線索的契機。彭州花之于洛陽花,無異小巫之于大巫。西樓之會尚且如此賞心悅目,洛園之花將令人何等心馳神往啊! 篇末充滿救國熱情的感慨,既是即境所生,又在結構上回應篇首,全文因而情景交融,渾然一體,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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