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撒種五月栽,
秧在娘家就懷胎。
溝高田矮難放水,
頭頂三顆忙出穗。
老鼠吃去一顆,
麻雀吃去一顆,
三石皇糧哪里來?
(楊學芝等整理)
——《中國少數民族文學作品選》第五分冊
阿昌族的這首民歌憂傷怨憤,唱出了農家的艱辛和不平。
前四行寫土地的荒蕪和糧食的嚴重歉收。一、二兩行描寫土地的貧瘠。三月撒下的稻種到五月才能栽插,這是個漫長的時間,其原因歌中并未直說,但有農業生產經驗的人知道,沒有相應的肥料,是不能促進秧苗的迅速茁壯成長的?!把碓谀锛揖蛻烟ァ?,極形象地道出了這種缺乏肥料的嚴重性。本來秧苗從秧田移入大田應該是翠嫩欲滴的,但長期不能移栽,節令一過,黃瘦的秧苗自身倒孕穗了。接著的兩行唱秧苗栽插后的情形。 “溝高田矮難放水”,言水利不興而導致農田灌溉機制的失調, “頭頂三顆忙出穗”則是這種情形的直接惡果。稻田里秧尖上稀疏地綴三兩顆稻穗,搖搖落落,如禿頭上的幾撮頭發,荒原上的幾株枯草,那將是怎樣的歉收景象!這四行表面上寫的是從播種到稻谷成熟過程中的情況,但如果深追一步:為什么缺少肥料?為什么不進行農田水利建設?這便不能不把事情提到社會問題上來,究其原因,人們不能不歸結到封建社會中統治者對農業的踐踏和對農民的盤剝。
后面的三行便是這個結論的形象化。三顆糧食,鼠吃一顆,雀吃一顆,只剩一顆,但皇糧卻要三石,哪里尋來?一顆和三石都非實數,言其極少、極多而已。合理的夸張和這種少與多的尖銳對比,把農人的苦況和封建統治者壓榨的殘酷性觸目驚心地擺將出來。其實,鼠、雀之輩的掠取,也可以理解為封建走卒們向農人沒有窮盡的捐款攤派。小掠大奪,無了無休,農民如何活命?而這種情形必又導致第二年農業耕作的困頓,年復一年,惡性循環。農民生活多么不易,其苦其怨其憂其憤,全在這里表達了出來。
本篇的前后兩個層次勾連緊湊,遞進自然,表面上唱的是人與自然的矛盾,實質上則是在對這種矛盾的敘述中不斷深入地控訴統治者的野蠻榨取。這種寓社會矛盾于對人與自然的矛盾的表現之中的方法,也是古代我國各族民歌中經常出現的一種方法,最早如《詩經》:《碩鼠》篇中的人、鼠矛盾,實質上也正表現勞動人民與不勞而食的剝削者的矛盾。其所以如此,一是與特殊的社會政治環境制約有關,采取含蓄的辦法,可以盡量避免因怨刺而引出不必要的麻煩;二可以在機智的“間離”中自由發揮勞動者的藝術天才,以便收到較之直露的敘述更為強烈的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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