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詩《無題》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這首《無題》詩寫于唐宣宗大中五年。李商隱原在徐州武寧軍節度使盧弘止幕府任判官。大中五年(851)春,盧弘止病死,李商隱便從徐州回長安。這時,牛僧孺一派當權,令狐楚之子令狐绹任宰相兼禮部尚書。李商隱年輕時曾和令狐绹一起向他父親學習講究對偶鋪陳詞藻的駢文,開成二年(837)上京應考承令狐绹力薦而中進士第,李商隱和令狐绹之間的感情是很深的,后來因為李商隱到了王茂元幕府并成了他的女婿,被認為是李德裕黨人而致疏遠,仕途坎坷,特別是到了晚期,更是過著游幕生活。在盧弘止幕府從事不久,盧便死去,李商隱又失去倚附,所以回京后便向令狐绹請求推薦,寫了幾首《無題》詩陳情。本詩就是其中之一。有人認為是寫失戀后的綿綿情思的,這一說法也有道理,因為統篇是從一方思念另一方的愛情著眼的。但從全詩看,是女方對男方的思念,因此這不是寫詩人自己過去的失戀之事。再從當時的心境看,他剛剛失去工作,急需謀求一個新的職務,所以也少有寫人家失戀的興致。因此,有人不同意“失戀”說,而認為是向令狐绹陳情。
詩的首聯就以纏綿悱惻的愛情落筆:“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因為人各東西,不易相見,所以說“相見時難”,由于愛之深,情之甚,不忍離別,因此說“別也難”,字字寫“我”對對方的鐘情。次句,既是寫離別的季節,也是以當時景物表現“我”對離別的傷感,連東風也顯得無力,五彩繽紛的鮮花都為之凋謝,可見“我”的傷心的程度。特定的暮春環境,渲染了惜別的頹喪情緒,是對“別亦難”進一步作心理描寫。與首句銜接自然,看似信手拈來而有匠心獨具。馮浩用馮己蒼語評曰:“次句畢世接不出。”(《玉溪生詩箋注》)頷聯是寫離別后對對方的深情懷念:“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里重疊使用了兩個比喻句。春蠶吐絲,待到把絲吐盡便成蠶蛹,從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蠟燭全部燒完了才沒有流淌的燭淚;前句寫“我”的情絲綿綿不斷,到死才竭,絲、思同聲,重在說明“思”之深,后句寫“我”一直流著悲傷的眼淚,只要活著總是淌個不絕,主要表現“悲”之甚;兩句相輔相成,都是寫“我”在離別后的一片深情,是首聯的深化。頸聯圍繞一片深情繼續運筆:“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前句說早晨對鏡梳妝,只是為鬢發由黑變白而擔心,這是說“我”,“女為悅己者容”,也為悅己者愁,害怕自己衰老,失去對方的寵愛,既反映了古代婦女所處的依附地位,更表現了“我”對對方的愛。后句是“我”對“他”的關心與囑咐,夜里寒冷,吟詩不要太久,還是早點歇息吧,故言“應覺”,體貼關懷之情溢于字里行間,語婉而心長。兩句都是寫愛之深,情之切,從說自己想對方著墨更顯得親切感人,比之上聯,所用的手法和所取的角度不同,都是寫別后相思卻又富有變化。但是,不知“他”究意怎樣,實在不能放心,所以緊承“夜吟”句尾聯寫道:“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蓬山”,即蓬萊山。這里是指“他”的住處,雖然不遠,但是不能相會,有可望而不可及之意,暗示被冷待,然而“我”卻一往情深,如果真有青鳥那樣的忠實使者的話,那末一定會經常派去代為探望,傳遞“我”殷切的情思。“青鳥”,《山海經·大荒西經》:“沃之野有三青鳥,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曰少鵹,一名曰青鳥。”“皆西王母所使也。”班固《漢武故事》:“七月七日,上于承華殿齋。日正中,忽見有青鳥從西來。上問東方朔。朔對曰:‘西王母暮必降尊像。’……有頃,王母至,乘紫車,玉女夾馭,載七勝,青氣如云,有二青鳥如鸞,夾侍王母旁。”“我”以西王母自比,與女方身份十分貼切。但“我”是否會像王母那樣于派使者之后親自前去?看來不會,所以說“殷勤為探看”,因此朱東潤《作品選》“題解”說是“失戀”。正因為這樣,頷聯才用“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之語,前后呼應,渾然一體。統觀全篇,情真意切,確實是一首描寫“失戀悲哀的詩”。但是,如前所述,聯系李商隱跟令狐楚父子的關系,后來的被猜疑冷待和大中五年春詩人又去京請求推薦,而那時的令狐绹位高名重,深居朝廷,盡管都在京城,相去“無多路”,哪能輕易相見?再細細品味該詩,這些內容似乎都隱約于詩中,而又何其相似乃爾! 因此,它又是一首以失戀的愛情詩為軀殼的陳情詩,是為詩人向令狐绹傳遞情懷和信息的一只“青鳥”。不論從整體或局部看,都體現了“魏晉以降多工賦體,義山猶存比興”(吳喬《圍爐詩話》)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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