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此詩是詠杭州西湖詩中的杰作,也是蘇詩中的名篇。就其傳誦之廣、影響之大來說,在古往今來的西湖詩中,無出其右者了。清代的王文浩說: “此是名篇,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這話不算過分。
蘇軾兩度來杭,創作西湖詩約一百六十余首。這些詩大都是對一景一物或一時一事的具體描述或抒懷。雖然,就其總體來說,西湖山水的陰晴雨雪,晝夜更換,四時變化,無論是秀麗的、清幽的、壯闊的、雄奇的,乃至怪異的、驚險的,各種變幻多端的景物,都在蘇軾詩歌中得到反映。但象這首,以神來之筆和化實為虛的手法,對西湖山水景觀作整體描繪,并且飽含情感之作,在蘇軾眾多的西湖詩中,也是很難得的。
詩的第一句“水光瀲滟晴方好”,寫晴空映照下的西湖水。“瀲滟”二字,恰如其分地寫出了陽光照耀下,西湖水波蕩漾的魅人情態。第二句“山色空濛雨亦奇”,寫煙雨籠罩下的西湖山色。“空濛”二字,繪形繪色地寫出了西湖山色在迷濛細雨中的態勢。作者選擇西湖山水中最富有特征的“水光”和“山色”,又當它們在“晴”與“雨”的特殊氣象條件下,加以描摹渲染,不僅逼真地描繪出晴湖和雨湖中的旖旎風光,并通過“好” “奇”這兩個帶有評價色彩的字眼,把自己對西湖的熱愛之情也表露無遺。這兩句詩雖然沒有著力鋪彩設色,然而西湖景色的變幻無窮,一派生機,也包攬無遺了。查慎行在《初白庵詩評》中評論說: “多少西湖詩被二語掃盡,何處著一毫脂粉顏色。”在西湖中山公園的“西湖天下景”方亭,兩旁有一幅楹聯曰: “水水山山,處處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時時好好奇奇。”這下聯正是采取了蘇軾這首詩的前二句詩意。
詩的第三、四兩句: “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西子”,就是西施,是我國古代越國的著名美人。用越國美人西施來比喻綽約多姿的西湖山水,又帶上一個共通的“西”字,真可以說是天造地設,令人嘆服。從此西湖也就得了西子湖這樣一個雅號,并且深入人心,乃至名聞全球。蘇軾是古代詩人中善用比喻的一個。他以“西子”比西湖,是從整體上來看西湖之美。就是說,西湖之美是全方位的美,是無往而不美。西子的淡妝濃抹和西湖的晴景雨景,雖不相及卻可相通。在這里,通常所說的喻體和喻詞似乎已失去了明確的界限。我們既可從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佳境中,領略到西湖的綽約多姿,也可以從西湖的晴雨變幻中,想象出西施的盡美盡善。前人也說過: “此詩義是為西子寫生也,要識西子,但看西湖。”(《東坡詩話集》卷上引《捫虱新語》)大概詩人也十分滿意這一神來之喻,因此在詩中屢用西子比西湖。《次韻劉景文登介亭》: “西湖真西子,煙樹點眉目。”《次韻答馬忠玉》: “只有西湖似西子,故應宛轉為君容。”后人對蘇軾的西子之喻也贊賞不已。例如武衍《正月二日泛舟湖上》說: “除卻淡妝濃抹句,更將何語比西湖?”陳衍在《宋詩精華錄》卷二中說: “后二句遂成為西湖定評。”
夏承燾教授在《說蘇軾的西湖詩》一文中說: 《飲湖上初晴后雨》“之所以為人們所喜愛,(一)由于語言淺顯; (二)由于用上一個貼切的比喻,是大家熟悉的古代美人,并且是浙江本地人——西施,令人倍感親切; (三)詩里并且包含人生哲理。”最后一點也許人們不易理解,聯系作者其他杭州山水詩也就了然。夏教授說: “‘水光瀲滟’一首詩,初讀以為只是寫西湖晴雨光景;但蘇軾是有哲學修養的大家,他的‘吐屬不凡’,和一般詩人不同:這首詩不為說理作,而自然流露‘無入不自得’的理趣,比那些專為說理的更為雋永有味。” “由于它能深入淺出,并且若有若無地在寫景里流露出來,令讀者‘淺深隨所得’地各有領會,所以收到特別好的效果。”
蘇東坡不甚喜婦人,而詩中每及之者,非有他也,以為戲謔耳。……其曰“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乃詠西湖之作也……雖與婦人不相涉,而比擬卻好,且其言妙麗新奇,使人賞玩不已,非善戲謔者能若是乎? ( [宋]袁文《甕牖閑評》)
此是名篇,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公凡西湖詩,皆加意出色,變盡方法,然皆在《錢塘集》中。其后帥杭,勞心烖賑,已無復此種杰構,但云: “不見跳珠十五年”(見《與莫同年雨中飲湖上》詩)而已。([清]王文浩《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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