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適·使清夷軍入居庸三首(其一)》原文與賞析
高適
匹馬行將久,征途去轉難。
不知邊地別,只訝客衣單。
溪冷泉聲苦,山空木葉干。
莫言關塞極,云雪尚漫漫。
天寶九載(750)秋天,四十七歲的高適以河南封丘縣尉的身份送兵往清夷軍。清夷軍,是當時唐朝軍隊的名稱,駐在媯川城內,即今河北省懷來縣,由范陽節度使統領。《使清夷軍入居庸三首》是在冬天送兵返回途中,進入河北昌平縣居庸關時所作。王文濡評這首詩說:“由行役而寫到邊塞,復由邊塞而轉入行役,意緒環生,如見當日匹馬過關之狀。” (見《唐詩評注》卷五)這首詩的特點,就在于把感慨行役中路途的艱難和邊塞的寒冷結合在一起,加以形象的描寫,使之生動感人。
使清夷軍入居庸關三首(其一)高適
清《馬駘畫寶》
首聯“匹馬行將久,征途去轉難”,是說自己單人匹馬已經行走了很久,在漫長的征途中去時十分艱難,現在回來也十分艱難。“去”,指前往清夷軍送兵; “轉”,即回,返入居庸關。這一聯先從行役寫起,“匹馬”,則孤獨可見; “行將久”,而路途遙遠、人困馬乏可知。“難”,不僅指山路的坎坷崎嶇,也暗含邊地冰雪嚴寒之苦,為過渡到中間二聯寫邊塞寒冷,作了巧妙的伏筆。
中間兩聯,即集中筆墨寫居庸關一帶的寒冷氣候。“不知邊地別,只訝客衣單。”是說自己原來不知道邊塞和內地的區別,現在只驚訝客子衣服的單薄。這一聯妙在寫“寒”字而不說穿。作者送兵去時是秋天,邊塞還不太寒冷,那時還顯不出與內地在氣候上的明顯區別,而冬日回還,北風凜冽,積雪滿地,才分明感覺到寒不可當。說“不知”,實際上是已經深知,吞吐含茹,措語婉曲。寫人對氣候的感覺,雖然字面上沒有“寒”字,但讀來已覺寒氣逼人,真是“不寒而慄”了。
“溪冷泉聲苦,山空木葉干。”是說溪流因為氣候寒冷,泉水流功的聲音也顯得悲苦,而山上的樹葉已經干落,十分空曠。這一聯的意思十分曲折。上句正面點出“冷”字,但不是作者直接感受,而是通過泉聲的悲苦間接感覺的。連泉水也因寒冷而悲咽,人的寒苦也就自在不言之中了。再看山上的樹木,也抵擋不住寒威,葉子全部干落了。“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世說新語·言語》)這是通過樹木的感覺,曲折地傳達出人的感覺。這兩句都是透過一層,從聽覺和視覺兩個方面,把非同一般的酷寒,通過水和樹,表現得十分曲折深入,給人以一波三折之感。同時,這兩句也是對居庸關一帶景物的寫實性描繪。居庸關坐落在險峻的峽谷之中,兩邊峰巒聳峙,一道溪水從關側流過。作者從精煉的字句中,展示了形象的畫面,透出雄渾蒼涼的意味。
在著力描寫居庸關一帶的嚴寒之后,作者抬首瞻望前途,從描寫邊塞而從容地轉到描寫行役,再一次發出征路遙遙的慨嘆。“莫言關塞極,云雪尚漫漫。” (“漫漫”二字應讀平聲)意謂,不要認為進入了居庸關,就走完了艱險、高寒的關塞,那前面云霧彌漫、冰雪覆蓋,還無邊無際啊!居庸關在昌平縣西北,是長城要口之一,與紫荊、倒馬合稱“內三關”,從塞北過了居庸關,山勢漸緩,即進入華北平原,氣溫也相應升高一點,但畢竟是在冬天,仍然寒冷。“云雪尚漫漫”一句,正是對過關以后的景象和寒冷的描寫,其中也蘊涵著征路漫長的意思,因為從這里到河南封丘,還十分遙遠,等待著詩人的,還有艱難的跋涉。這一聯與首聯“匹馬行將久,征途去轉難”相呼應,全詩從寫行役開始,經過描寫邊塞,最后又以寫行役結束,形成一種回環的結構,給人一種謹嚴而渾然的美感。
這首詩與高適其它描寫邊塞的篇什一樣,具有雄渾峻拔的氣勢,但又別有一種自然樸實的風格。詩意雖然深折含蓄,但通篇不用典故,讀來曉暢流利,顯得純任天機,不假涂飾。文字干凈利落,而又準確凝煉,并無雕琢的痕跡,好象隨口道來,全從肺腑流出,顯得質樸自然,表現出作者駕馭文字的深厚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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