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樂府民歌《東門行》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上用倉浪天故,下當用此黃口兒。今非!”“咄,行! 吾去為遲! 白發時下難久居。”
本篇是一首民歌,凝聚著強烈的反抗意識,反映一個城市貧民鋌而走險、以暴力自救。它的主題是如此鮮明,提出的問題又是如此尖銳,這與儒家“溫柔敦厚”的詩教不相協調,恰恰因為這樣,它在古代浩繁的詩歌作品中顯示出了自己特殊的進步意義。
詩歌一開始并沒有直接去表現丈夫亢烈的血性,而是先寫他內心的痛苦和矛盾。“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這是說:他走出城市東門的時候是懷著一種不顧一切代價去冒險的心情,回家的念頭已在腦海里消失。然而,這畢竟是非同小可、生死攸關的舉動,他走著走著心里不禁猶豫起來,先前的決心開始動搖,經過一番思想斗爭之后,他還是放棄了原先的打算,折步返回家里。但是,一進家門,他又立即涌起滿腔的悵恨。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的感情又發生如此迅速的變易?他看到家里“盎中無斗米儲”、“架上無懸衣”,缺吃少穿,這叫他怎么養家活口?與其挨餓受凍,窮困不堪,不如奮起抗爭,“犯上作亂”。丈夫想到這里,終于又“拔劍東門去”,堅定不移地走上了一條主動向極度貧富不均的社會進行挑戰的斗爭道路。這位丈夫離家——還家——又離家的變化,真實地反映他對待反抗的由猶豫而轉為堅定的曲折過程,這也是歷史上下層人民卷起造反風暴之前出現的復雜心態的客觀寫照。《東門行》的丈夫最后“拔劍”出門,對哀勸的妻子說:“吾去為遲! 白發時下難久居。”正是說明了這一點。詩人對丈夫的最后選擇是深表同情的,這不僅表現在他從正面塑造了丈夫勇烈和令人敬愛的形象,還表現在他對迫使丈夫走上冒險道路的動因的正確揭示,那無米無衣、難以度日的描寫和訴述,即是對丈夫行動的合理性的說明。很清楚,詩人在此把揭露和批判的鋒芒指向不合理的社會和它的維護者,這實際上也是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上對丈夫的“非法”行動作出的有力的辯護。詩人雖然只寫了妻子的一個動作和一番話語,但還是比較充分地表現了她的內心感情,形象也是鮮明的。在個人性格和生活態度上,妻子都與丈夫形成了明顯的對照。丈夫血氣沖動,敢作敢為(雖然有時也會猶豫);妻子則溫存誠樸,克己安分。丈夫猶如一頭猛獸,一旦被激怒,就會奮不顧身地去同敵手搏噬;妻子則好比一只戀窠的慈鳥,口里卸著一片葉,一桿草,不斷地修補著破碎的窠,表現出極大的忍耐力。妻子與丈夫的行為、言談典型地展示了下層人民強者和弱者對待壓迫的不同心態。她苦苦勸告丈夫是出于對家庭安全的考慮,并不表示她真的安于貧困。“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這是在無法經由正常的謀生途徑來改善家庭生活境況的條件下對苦難命運的一種默認。“上用倉浪天故,下當用此黃口兒。今非。”她知道,丈夫今日“拔劍”離家,一旦事敗(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難免要遭殺身之禍,甚至還會使家小連坐。無論哪一種結局,毀掉的都不會僅僅是丈夫一人,而是整個家庭。面對著即將降臨的禍難和目前所處的赤貧,她選擇了后者。她情愿赤貧是出于無奈,勸止丈夫是為了安全,她是可憐的,令人同情的。
《東門行》“本辭”不足八十字,全由人物的動作和對話構成,猶如一幕家庭短劇,具有很強的表演性,這在樂府詩中是一個突出的例子。開頭四句短短十六字,通過丈夫迅速地走出東門,然后又拖著沉重的步子折回家舍這樣一組往返行走的動作,反映出他思想上正經歷著激烈而又痛苦的斗爭,同時也暗示出使他難以立即作出決斷的事情對他個人和全家關系重大。“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還視”二字帶上關下,是兩句詩的共同謂語,表示丈夫環視自己一貧如洗之室的連續動作和纏綿留戀的復雜心理,筆墨簡潔。接著丈夫突然“拔劍”和妻子“牽衣”啼哭,兩個動作力度比前面進一步加強,詩歌的表演也隨之進入高潮。
人物對話富有個性,妻子的話語音節悠長纏綿,是苦苦哀勸之狀;丈夫答語音節短促有力,正見他心里燃燒著怒火和對行動的急迫感。而且還可以看出丈夫在講話時伴有別的劇烈動作,“咄!行! 吾去為遲!”我們仿佛看到,他一邊說話,一邊推開正對他哀告的妻子的雙手奪路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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