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詩《觀獵;使至塞上》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回看射雕處,千里暮云平。
使至塞上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王維以軍旅和邊塞為題材的詩篇都寫得壯闊飛動,從生活經歷和詩篇情緒分析,多數寫在詩人的前期。這里選的兩首是他這類詩的代表作。
《觀獵》一詩取材于軍旅生活,寫一位將軍在冬末出獵的情景,贊美將軍的武藝高強和意氣風發。詩篇寫得神采飛揚、輕快流暢,使讀者獲得了壯美的感受。首聯寫將軍在渭城射獵。詩人不采取先述人后述事的一般寫法,而是開篇就寫風聲弓聲,使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取得了先聲奪人的效果。風聲與弦聲交鳴,令人精神振奮,由此激發讀者的懸念: 射手是誰?原來獵人是一位將軍。從他出獵的地方“渭城”來看,可能還是一位衛戍京畿的軍隊將領,怪不得有如此高超的箭法。此聯起得突兀奇特,收得平實典重,一開篇便振起了精神。頷聯寫將軍縱馬騁馳,追趕獵物。這一聯意在寫將軍騎術精嫻,但不正面著筆,而是寫主人的鷹和馬,由物見人。鷹能在高空發現地面上的動物,然后疾飛而下攫取獵物。寫的是冬春之交季節,草色枯黃而且稀疏,禽獸難以藏身,鷹眼更為銳利,詩人用一“疾”字形容,以見其目光之快,也暗含其俯沖之疾。飛鷹發現獵物,獵手迅速跟進。渭河平原上積雪已經融化凈盡,地面干燥平實,戰馬奔跑就格外迅捷。詩中用一“輕”字形容戰馬疾馳之速。冬末春初,鳥獸肥碩;平原開闊,地點理想,正是將軍大顯身手的時機。將軍奔馳之輕快、獵獲之豐富、心情之快樂,可想而知。然而詩人避實就虛,只從鷹與馬兩處稍作點染,將軍身手之矯健、興致之高昂,幾欲呼之即出。頸聯寫將軍獵罷,乘興歸去。新豐在長安東北,細柳營在長安西北。將軍在渭城,即在長安西北之咸陽故城,打獵后,是不可能一路經過這些地方返回的。但解詩不能膠柱鼓瑟。詩人所以這樣說,一則因為這些地名都是漢朝的地名,把它們采掇于詩中,與首聯的“渭城”呼應,可以增添詩句的典雅之氣,故而信筆拈入詩篇;二則可以進一步烘托將軍的豪情和身份。原來,“新豐美酒斗十千”(王維《少年行》),是個產美酒的地方。將軍獵罷歸來,興猶未盡,還要沽酒豪飲一番。而細柳營是漢代名將周亞夫駐軍所在,“還歸細柳營”暗示這位獵手是一位治軍嚴明的將軍,益發引起讀者對他的敬佩。“忽過”、“還歸”等詞的運用既使此聯成為前后相銜的流水對,也表現了將軍騎行的迅速和輕快。尾聯寫將軍回望射獵之處已暮色蒼茫。在歸途上,將軍回頭一看,只見白天射獵的地方已經暮云低垂,千里大地一片蒼茫。這個結尾余味無窮,使人想見將軍是在千里平原上盡情馳射了一天,躊躇滿志的情態躍然紙上。從“射雕”一詞又可知將軍原是一位箭法無比高超的射雕手。詩由風勁弓鳴寫起,起筆不凡,中間兩聯,一寫馳射,一寫歸去,寫得遒勁飛動、意氣風發,最后由暮云平收結,由張而馳,正與一天的射獵活動相應,可見章法之嚴謹。首聯兩句倒裝,中間兩聯,或寫因果,或寫經過,顯得輕捷飄逸,可見句法之精巧。字法表現為準確傳神,如“枯”、“盡”、“疾”、“輕”、“忽過”、“還歸”都生動地寫出了射獵的動態。“渭城”、“新豐”、“細柳營”三個古代地名詞的運用也有助于刻畫詩篇主人公的形象。
《使至塞上》是一首邊塞詩。開元二十五年(737)三月,河西節度副使崔希逸和吐蕃作戰獲勝。王維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奉使前往勞軍。詩題中的“使”就是奉使勞軍的自己。因而這首詩是奉使出塞的記實之作,寫出使到達塞上的所見所聞。詩的首聯寫自己的行蹤。“問邊”是此行的任務。“單車”說自己獨自前往,不免有一種孤單之感。對句“屬國過居延”是“過居延屬國”的倒文,交代自己旅途所經過之地是漢朝的屬國居延。用了漢朝的地名,使詩句有一種歷史悠久、邊地遼遠的味道。頷聯寫自己心情落寞。“征蓬”兩句從雁歸胡天、己離漢塞的反差抒寫了首聯“單車”一詞所包含的孤單、落寞之感。蓬飄與雁飛的方向都是西北,但一“出”、一“入”,感受大不相同。王維出使的月份史無明文,從“歸雁”一詞看可能是在春天(有的研究者認為王維出使在秋天,則“歸雁入胡天”是虛擬之景)。眼看著一行行大雁春來之時飛回北方的故鄉,而自己卻像被風卷飛的無根蒂的蓬草飄離了漢塞。這一對比顯出了詩人心中的苦悶之情。其所以會有如此感受,一則因為此行是遠去西北,進入荒涼的邊地,有一種“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孤獨凄清之感,二則因為上一年張九齡被罷知政事,此年四月又貶為荊州長史,被排擠出京,自己在朝中失去了倚傍,此次被派去勞軍,無異于被趕出朝廷,因而不免心情黯淡,產生一種飄然無依的感受。頸聯寫邊地遼闊的景象。“大漠”兩句所寫的邊地風光,畫面開闊,意境蒼涼,歷來被奉為寫景名句。這兩句用詞十分平常,句式也平實易懂,卻得到千百年來讀者的喜愛,因為首先是詩人選取了最能表現邊塞典型風物的“大漠”、“長河”入詩,一大一長,把人的視野擴展到廣袤無垠的天地,給人壯闊雄渾的印象。其二,詩人又給大漠、長河恰當地選擇了特定的組合景物: 孤煙、落日。戰爭時期,沙漠的烽火臺上一炷報警的狼煙直上高空,黃昏時分落日懸在長河上,又大又圓。由于沙漠和黃河上沒有山林村舍的陪襯和遮擋,孤煙直上和落日渾圓的景象就異常醒目。這幅只有橫線、豎線和圓組成的畫面,構圖十分簡單,卻極為準確地畫出了塞外荒漠、單調的景象。其三,這幅畫的色彩是單調統一: 大漠是黃色的,煙柱是灰色的,長河是黃色的,落日是橘黃色的,整個大西北的荒原被黃色主宰著,更顯得蒼莽冷落,詩人孤寂的情懷自然地融進了景物描寫之中。尾聯寫路遇“候騎”,得知主將正在前線。詩人在旅途中久久不見行人,只是在“蕭關”才遇見了擔任偵察、通訊的騎兵,一打聽,主將正在前線。“蕭關逢候騎”一句看似閑筆,其實它很重要,一方面顯示人煙的稀少,邊疆的遼闊,一方面由他告知“都護在燕然”的消息,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長途跋涉的目的地就要到了,而且主將崔希逸身先士卒,正在前線作戰,并已經取得勝利。燕然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境內,并非崔希逸所在之地,此處用了東漢車騎將軍竇憲大破匈奴于燕然山刻石記功的典故,表明唐軍已打敗了敵人。至此,詩人政治上、心靈上的暗影和旅途的沉悶疲勞為勝利的消息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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