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行》原文|翻譯|注釋|賞析
[晉]民歌
出西門,步念之。今日不作樂,當待何時?一解。夫為樂,為樂當及時。何能坐愁怫郁,當復待來茲?二解。飲醇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歡,可用解愁憂。三解。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四解。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五解。人壽非金石,年命安可期?貪財愛惜費,但為后世嗤。六解。
《西門行》為樂府舊題,在《樂府詩集》中屬于《相和歌辭·瑟調曲》。此詩是晉代樂府機關所用的經過修改的《西門行》古辭,與漢代本辭相比,增多刪少,詞句較繁,詩意醒豁,抒情性強。過去,人們一般認為其主旨是寫人生短暫、及時行樂,宣揚的是消極頹廢的思想情緒。我們認為,此說僅道出了作品的字面意,而未能發明作者的心內情。從“愁怫郁”、 “解愁憂”等字詞看,作者不是無所追求、唯樂是圖的凡夫俗子,而是志在濟世、力不從心的志士仁人。他汲汲于功名,以天下大治為己任。但生逢末世,遭排擠,受冷遇,才無所施,志無所酬,蹉跎歲月,空耗生命,看天下昏暗動亂,想自己回天無力。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憂心;人情、世態、國家運,件件發愁。憂至深,愁至重,無以排遣,難以自任,正話反說以消愁泄憤。這是一種被極度憂愁扭曲了的情緒,是理想與現實尖銳對立、懷才不遇而又不甘自暴自棄的追求精神的折光反映,同那種看破紅塵、享樂為本的思想具有本質的區別,不能相提并論。 《古詩十九首》的部分“消極”作品當如是解,李白的《將進酒》亦當如是解。否則,就不好解釋李白晚年仍然執著地追求建功立業這一現象。
本詩的六解乃樂曲的六章,即今天所說的六段。六個段落可以歸納為兩個部分。
一至三段為第一部分,寫借酒澆愁。這一部分首點行樂詩眼,次寫行樂原因,再寫行樂方式,章法層層遞進,主旨節節明顯。 “今日不作樂,當待何時”一語的口氣表明,詩人的西門之行乃為“作樂”而往,它是詩人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橫下心來所作出的一種抉擇這首詩歌或許就是詩人“作樂”過程中心理活動的實錄。他之所以外出作樂,是因為呆坐家中愁苦難熬,必須以樂解愁。樂在何處?樂在“心歡”。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于是,詩人便邀來“心歡”沽酒椎牛,開懷暢飲。借酒澆愁,古今皆然,常人尚且如此,詩人尤重此道。曹操、陶潛、李白、杜甫,莫不與酒結下了不解之緣,寫下了不朽詩篇。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李白《將進酒》)的名句與“飲醇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歡,可用解愁憂”的古辭詞近意同,化用之跡甚明。雖然一個語言質樸,一個詞采華美;一個情緒低沉,一個精神高亢;一個格調沉郁,一個風格豪放,但是,作者苦中行樂、強顏作歡的心理機制是毫無二致的。這種內苦外樂、正意反出的情感變異的作品,非歷經憂患者寫不出。它比那種“為賦新詩強說愁”式的無病呻吟之作深沉得多,感人得多。
四至六段為第二部分,寫以游消愁。上文寫借酒澆愁,酣暢淋漓,文意已足,而作者感慨至深,意猶未盡。于是,另辟蹊徑,別開境界,由憂愁的深重想到人生的短暫,由自己的現世之愁想到了他人的千歲之憂。生亦憂,死亦憂,愁苦何其多,憂患何其久!既然“舉杯消愁愁復愁”,那就縱情遨游以釋憂!行樂方式的變換顯示了憂愁的深重難除。反用王子喬之典,嘲笑貪吝之人,旨在說明長生是妄想,慳吝為愚行,均不及盡情享樂。此乃憤世嫉俗之言,兼具達觀豪爽之情,對李白“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俠性格也不無影響。
正話反說、言甘意苦是本詩表情達意方面的基本特點。這是一種情感扭變,是一種強烈的、短暫的、非改變本質的心態失衡現象。一旦理智抑制了它,心態就會恢復平衡,本質的思想情感仍然主導人的言行。說穿了,這種舉動實屬感情掩蓋了理智情況下的牢騷行為,這種作品是情智矛盾而言意相反的產物。閱讀這類作品,尤應知人論世以免曲解其意。欣賞這篇無名氏古詩,必須放在東漢末年的歷史條件下,考察下層知識分子的境遇方能解其真意。
這是一首雜言體詩歌,句式參差不齊,錯落有致,成章的五言句、七言句,一章之中雜以三言到六言的長短句,結構嚴整的詩句中間之以散文句。雜而不亂、整而不滯,節奏的緩急變換恰到好處地展示了情感的弛張變化。 “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復沓回還,一詠三嘆,準確地表達了感慨不盡之意,讀之有余音裊裊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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