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群玉《驄馬》原文|翻譯|注釋|賞析
[唐]李群玉
浮云何權奇,絕足世未知。長嘶清海風,躞蹀振云絲。由來渥清種,本是蒼龍兒。穆滿不再活,無人崑閬騎。君識躍嶠怯,寧勞耀金羈。青芻與白水,空笑駑駘肥。伯樂倘一見,應驚耳長垂。當思八荒外,逐日向瑤池。
《驄馬》又名《驄馬驅》,樂府舊曲,屬《橫吹曲》,舊作“皆言關塞征役之事” (語見《樂府詩集》)。李群玉的這首擬作,大異前趣,乃借詠驄馬以慨嘆懷才不遇和所遇非時之作也。
全詩可分為三部分:
前六句為詩的第一部分,詠馬的神奇。
“浮云何權奇”,首句就點出此馬不同凡響,乃是曠世僅有的神馬。 “浮云”,馬名, 《西京雜記》載:漢文帝自代還,有良馬九匹,其一名浮云。 “權奇”,奇特、卓異之意也。全句意謂,本是和漢文帝“浮云”一樣的名駒,十分的神駿、卓異。第二句接詠道,但可惜的是“絕足世未知”?!敖^足”,意指其奔馳迅速是絕世獨有。以此來喻其快捷,也就是具體闡釋其“權奇”之處,其意仍在夸其奇才。 “世未知”,社會上無人知曉。這寥寥三字, 蘊含著深沉的懷奇才而不遇的感慨,三、四句緊承首句,具體描繪馬的神駿; 長嘶清海風,躞蹀振云絲?!币宦曢L鳴如海風呼嘯,略試健蹄則蹄毛飛揚。 “躞蹀”,小步貌,此處當作略略舉步。“云絲”,應指馬蹄處毛片,也是駿馬的標志?!坝蓙礓浊宸N,本是蒼龍兒?!庇诌M一步揭示“世未知”之處。 “渥清”,水名,在今甘肅安西縣,黨河支流。 《史記·樂書》載: “又嘗得神馬渥清水中,復次以為‘太乙之歌’?!焙蟪R凿浊遄魃耨R的典故。這句是說,此馬神駿非凡,大有來歷,應為渥清的種屬。下一句則專指其體格雄健、高駿。“蒼龍”,喻青色駿馬,馬八尺為龍。在以上六句里,作者著意詠唱了此馬的種種不凡,一慨其“權奇”如“浮云”,二詠其“長嘶”的出眾,三贊其種類的名貴。而這些慨嘆、詠唱、敘述實際上都是為“世未知”上作文章。越是把此馬樣樣寫得不凡,越顯示出“世未知”它的可悲可嘆。這一意思在詩的第二部分里得到了更深一步的發揮。
“穆滿”以下八句為詩的第二部分,詠嘆卓越的才能不得其用。
“穆滿不再活,無人崑閬騎?!薄澳聺M”,即姬滿,周穆王也。 《穆天子傳》載周穆王曾駕八駿去見西王母,此處以他喻善用神駿之人。“崑閬”,指昆侖、閬苑,都是傳說中神仙所居之處。這兩句是說,象周穆王那樣善識駿馬異才的人不復在世了,也就無人再縱神駿馳向仙山神府了。意在浩嘆舉世已無識才之人。 “君識躍嶠怯,寧勞耀金羈?!薄白R”,志,記。 “嶠”、嶺。這兩句則是說,現今養馬的人只牢牢緊記了曾縱馬越嶺而所生的畏怯,所以只肯用金光閃閃的馬絡頭把駿馬拴于馬廄之中。駿馬穿山越嶺本是它的長處,人養馬也是望其更好更快的馳騁,而如今養馬之人卻怯于奔馳只把駿馬羈靡于廄槽之間,豈非咄咄怪事!這里詩人是在用馬事以喻人事。如此對待駿馬,如此對待賢才,那當然只能是“青芻與白水,空笑駑駘肥”了。 “青芻”,指喂牲畜的青草。詩中寫道,雖然馬的飼料不缺,但青芻白水這樣的飼料,只能飼養、喂肥那些劣馬。駿馬神駿,受如此菲薄的待遇,其處境可知,也只能是“伯樂倘一見,應驚耳長垂”了。識馬的伯樂倘若來此一看,也會驚嘆于駿馬不曾神駿了。 “耳長垂”,馬的神駿,其一表現為兩耳如削,即高高直立。而今兩耳下垂,則失其神駿了。這四句意在指出、養馬之人只要虛名,徒養駿馬,而飼之不以其道,正如當今之世秉權之人,他們不識才,不用才,養才也只為裝點門面而不使其一展其才,且只給空名而待遇菲薄,賢才的地位、處境實在是可悲可嘆了。這部分字里行間充滿了作者借馬而詠的懷才不遇,生不逢時的不平之忿,不遇之慨。
結尾二句是詩的最后一部分,卒章明旨,向養馬者(養才者)大聲呼吁,要讓駿馬(良才)得展其神駿,得示其才華。
“當思八荒外,逐日向瑤池?!薄鞍嘶耐狻?,八荒,八方極遠之地;因瑤池為西王母居處,乃是仙境,當然又在八荒外了。這是在呼吁,在提醒應注意到駿馬有奔馳八方,長驅瑤池的才能。意思是說駿馬確有異才,應讓其得以馳驅,盡展其才,而不能僅廝養于槽廄之中并加以羈絆,更不能象對待駑駘(庸人)一樣,只給它以青芻白水一樣的微薄待遇。
此詩雖屬擬樂府舊題之作,但立意與傳統的《驄馬》 “皆言關塞征役之事”卻無相同之處,乃借詠馬以喻人事,是一首典型的用象征手法寫就的“托物言志”詩。詩中流露了“懷才不遇”和“所遇非時”的深深的怨憤與嘆惋。這和作者李群玉雖多才多藝,但屢試不第,中年才以進士得一小官職,不久又去職的身世密切相關。李群玉生活在中唐后期,當時藩鎮割據,宦官弄權,讀書人仕進之路受抑,其才能往往得不到施展的場地,這首詩正暴露了這一不合理的社會現象切中封建社會在人才使用方面的弊端,具有較普遍的意義。
這是一首托物言志詩,托物不能無物,無物則無所依托。但又不能僅為寫物而寫物。純粹寫物,縱極逼真,也往往會“襲貌遺神”,了無生氣。此詩句句“切”馬,又句句深蘊作者的思想情感,托物言志和諧統一。這當是本詩受人稱道的原因之一。
此詩多用典,雖難免給理解它增加了一定的困難。但用典貼切,無生澀之感,也增強了詩的端麗、凝重。卒章明旨則更表現了創作上對樂府傳統的學習與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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