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祥
霜日明霄水蘸空,鳴鞘聲里繡旗紅,澹煙衰草有無中。
萬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濁酒戍樓東,酒闌揮淚向悲風。
張孝祥于孝宗乾道四年(1168)秋從潭州調知荊南兼荊湖北路安撫使。此詞是到任后一次登城樓觀塞所作。在宋、金對峙時期,荊州(湖北江陵)處于西部邊防前線,“當虜騎之沖,自建炎以來,歲無寧日。”《宣城張氏信譜傳》還說: “公內修外攘,百廢俱興,雖羽檄旁午,民得休息。”這次登樓觀塞,感情復雜,因為詩人已決意辭官,所以壯懷中寓有感傷。
詞的上片寫邊塞景象。“霜日明霄水蘸空”,寫登樓遠跳:時值霜秋,藍天明凈,江水浩淼;一個“蘸”字,既寫出水涵晴空的遼闊,也寫出“秋水共長天一色”的邈遠。接著寫近景:城西有守軍營寨,塵土飛揚中只見紅旗翻卷,有時還傳來清脆的鞭鳴聲(鞘同梢)。這里有聞有見,有聲有色,把軍中操練的緊張和戰士們鳴鞭策馬、沖入戰陣的驍勇,寫得很足。這樣的描景和寫事,表明詩人不但關心邊防,也流露著“長教東南氣王,從教西北云浮”(《雨中花》)的壯懷。然而接著卻就眼前景,透露出內心深處的另一種情緒。“澹煙衰草有無中”,寫景雖然切合霜秋,可充滿蕭索和凄涼,是詩人內心懷有凄涼感傷的寫照。“有無中”既屬寫景,也是描述心境,似乎連自己也無法表白清楚。
下片抒發念念不忘中原的感情。“萬里中原”二句是從上片“鞘聲”、“衰草”暗接下來。兩句偶對,一個壯闊,一個衰頹,一大一小對比強烈。想到萬里外的北方中原,被金人占領著,一種“忠憤氣填膺”的壯懷叫人無法平靜。可是多年來南北征調,權奸掣肘,一事無成,不免令人心寒,自己只能陪著僚友在登樓觀塞之際借飲酒來消除煩惱。他后來所寫的: “對月只應頻舉酒,臨風何必更搔頭,暝煙多處是神州。”(《浣溪沙》)也反映了同樣的心緒。說明他決心辭職不光是“老者病甚思歸”,更直接的原因是報國無門。結句“酒闌揮淚向悲風”,收束上面兩句,把酒后的悲傷感情推向高潮。想到中原未復,報國受阻,本想以酒消憂,可是杯酒徒然增愁;面對秋日悲風,只有臨風揮淚而已。一次王阮讀《萬杉寺》詩后對詩人說: “先生氣吐虹霓,今獨稍卑之何也?”(《程史》)詩人情緒低落并不是為個人的浮沉得失,國事艱難、國土恢復無望,才是使當時愛國志士感傷不已的原因。這詞用這樣一句感情色彩很濃的句子收結,不但使全篇的寫景欲活,更令人有綿綿不盡之感。
全詞寫景抒情相互生發,意境深沉廣遠,風格蒼涼悲壯,用筆灑脫自如,感情含蓄不盡。原題落一“塞”字,據毛晉本補。
情詞迫烈,音節悲壯。(陳廷焯《詞則·放歌集》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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