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際瑞《金山》原文與賞析
魏際瑞
大江東去海門寬,萬里奔流激箭端①。
不信山從水底出,卻疑身在畫中看。
龍窩燈火千株動,蜃氣樓臺一點寒。
誰道風波不可涉,風波危處卻平安。
魏際瑞 (1620-1677),原名祥,字善伯,號伯子,江西寧都人。與弟禧、禮同為清初的文學家和思想家,世稱“寧都三魏”。際瑞于康熙初客于浙江巡撫范承謨幕。此詩在《魏伯子文集》中,與前后數篇在浙撫幕中之作相接,當系同時所作。詩中描寫自己路遇金山時看到的江山形勝,即景抒情,獨具意境。
首聯“大江東下海門寬”二句,描寫長江滾滾東下,通過這座被古人稱為人海之門②的金山腳下,萬里奔流,迅捷如銳不可當的激箭之端。
頷聯“不信山從水底出”二句,用積極修辭的懷疑語氣,來突出詩中意境: 好像金山并非從水底聳出,而是畫家的藝術杰作,自己竟置身于一幅江山浩瀚的圖畫之中。這種反襯法,在詩詞中有時可以使作品更為生動感人。如王安石 《金山》詩有“孤根萬丈滄波底,除卻蛟龍世不知”的警句,就是這種反襯筆法,似乎只有蛟龍才知道金山的萬丈孤根出于江底,而凡夫俗子卻不知道它的來歷。魏詩的句法和王安石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頸聯“龍窩燈火千株動”二句,寫江中遠看金山夜色降臨時的景色。漫山燈火輝煌,照映水中,波光蕩漾浮動,好像從水底龍窩里長出來的千株火樹。與王安石 《金山》詩“遠有樓臺只見燈”之句相比,王詩于平淡中見逸致; 而魏詩卻寫出了舟中所見景物移動變化的感覺,始而是白天江山如畫,繼而夜幕中的燈火樓臺,漸行漸遠漸小,最后變成一點點虛幻的海市蜃樓似的寒影。
尾聯“誰道風波不可涉,風波危處卻平安”。這二句看似淺近,實則涵義深刻。首先,表層涵義是說明作者經歷風波后平安無事的得意心情; 同時它還有兩方面的深層涵義: 一是體現作者的人生觀,主張不怕艱難險阻。魏際瑞在給兒子世杰的家書中曾說:“所以行乎患難,亦云無人而不自得”,與 《金山》詩末句消息相通,也和他一身行事處世的實際情況相符合,另一是指東南的政治風波。他在與 《金山》 詩同一時期寫作的另外兩首詩中,就有充分暗示:“東南形勢金甌脫,滿目風濤不可收”( 《暑中月夜登樓……》);“海邊更有鯨鯢窟,萬頃狂波豈等閑”?( 《越州漫興》),都流露了對鄭經等反清力量和東南人民抗清斗爭的同情心態。所以說,《金山》詩中的“風波”也有它的特殊涵義。
在實際生活中,魏際瑞的一生也是在政治風波中度過的。《清史稿·列傳》說他“身冒險阻……屢瀕于死”,最后在康熙十六年 (1677) 吳三桂部將韓大任占據江西時,魏奉總督哲爾肯之命前往招撫,與子世杰同被韓殺害。
魏際瑞一生詩歌創作甚豐,其弟魏禧在為他寫的文集序中說,際瑞年未三十即已成詩八十余冊,但他每年都刪而焚之,最后只刪剩了幾冊。際瑞自己的觀點是:“多作不如多改,善改不如善刪。”他還說,詩歌是大不得已而寫作的,“中有其故而勃然發諸其外”,所以他汰存的詩詞,大都筆力深沉,內涵豐富。譬如他寫的另外一首山水詩 《重登燕子磯同季弟和公》,就是一篇極其精粹之作:“一行作客燕臺畔,四載還登燕子磯。風景不殊吾欲老,乾坤有恨爾何知? 雨花寂寞新亭淚,墨跡模糊舊日詩。獨與弟兄相對立,此心千古愧齊夷。”這首詩充滿家國之感,韻味蒼涼,寫得真摯沉痛,催人淚下,可以證明他的詩確實是“中有其故而勃然發諸其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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