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無名氏·如夢令》無名氏
無名氏
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指冷玉笙寒①,吹徹小梅春透②。依舊。依舊。人與綠楊俱瘦。
注釋 ①玉笙:極言笙之精美。笙,一種簧管樂器。②小梅:雙關語。既指樂曲名《小梅花》,也指春日開放的梅花。
鑒賞 倘若我們把這首詞看作一幅畫,那應是一幅宋代的工筆畫。細節刻畫入微,狀物精美無雙。起筆二句尤其工整:“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寫鶯歌燕舞的詞句成千上萬,然而這兩句卻格外與眾不同,寫鶯,只寫它的小嘴,鏡頭推近在鶯嘴啄花的那一瞬間,紅色花瓣忽然無聲滑落。“啄”字精巧,是細微敏銳的觀察所見;“溜”字別致,帶來幾分活潑的意趣。杜甫有詩云“香稻啄馀鸚鵡粒”(《秋興》),李煜有詞云“佳人舞點金釵溜”(《浣溪沙》),這兩句中的動詞歷來為人稱道。本詞首句六字,化用上述詩詞中的兩個動詞,在極短的字詞中構成豐富靈動的畫面,并以一“紅”字點燃了整幅畫面,明艷中蘊涵春意無限。寫燕,只寫它的尾部,燕子掠水而飛,燕尾點水,湖面漾起波紋。“點”字,寫出燕身輕盈;“皺”字,與南唐馮延巳《謁金門》中“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有異曲同工之妙;而“綠”字的使用,一方面繪出水波的顏色,另一方面也與首句中的顏色字“紅”相呼應。紅綠相間,鶯燕相逐。“鶯嘴”“燕尾”、花朵、綠波,這是工筆花鳥畫的核心,然而“啄”“溜”“點”“皺”這四個動詞使畫意流動,超越了形似和雕琢,呈現出生機盎然之景。
從景物過渡到寫人物,同樣是抓住對象最有代表性的細節,于是對女子的形象描寫凝聚在一點上,“指冷玉笙寒”。以“玉”形容吹奏樂器笙,同樣也暗含玉指纖纖之意。玉指冰冷,玉笙寒涼,但接以“吹徹小梅春透”,于是春意襲人,吹散寒意。“徹”字指從頭到尾地演奏樂曲,沒有一點漏失的意思。李煜有“笙簫吹斷水云間,重按霓裳歌遍徹”(《玉樓春》)的詞句。“吹徹”二字能予人無休止、無盡頭的感發。于是這二句既有李璟《山花子》“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之深情寂寞,也有李白《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暖意蕩漾。這里含有兩層轉折,在“啄花”“點波”的輕巧纖細之后,忽然承以“吹徹”的深沉盡力;在“冷”“寒”的涼意之后陡然轉為“春透”,而這兩層轉折的原因,都是由于佳人吹奏時用力之深、用情之切。于是佳人的真摯和專注、投入和熱烈,在由“冷”“寒”暗示的寂寞氛圍中燃起紅霞。
然而歇拍竟以無奈至極的語氣熄滅了這份執著的火焰,仿佛歌聲從高遏行云陡降為沉郁低音。“依舊。依舊。人與綠楊俱瘦。”這分明是久處寂寞之中才有的憂愁之語。從“冷”“寒”到“春透”,再從“春透”回到“依舊”,情緒由低沉至高昂再至低落,曲折頓挫,透露出無法排解的憂傷情緒。雖然并未點明這憂傷的具體原因是傷春,還是懷人,抑或二者兼而有之,但“俱瘦”道出的憔悴瘦弱,已足以傳遞出佳人的無限辛酸。
這首短短的《如夢令》,以精致清麗的筆觸,曲折盡致地繪出春日風物與吹笙佳人,宛如一幅宋人設色紙本花鳥人物成扇,娟秀柔婉,含蓄情深。(賈曉紅)
吹笙仕女圖【清】改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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