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晁沖之·玉蝴蝶》晁沖之

晁沖之

目斷江南千里，灞橋一望，煙水微茫。盡鎖重門^①，人去暗度流光^②。雨輕輕、梨花院落，風淡淡、楊柳池塘。恨偏長。佩沉湘浦，云散高唐。清狂。重來一夢，手搓梅子，煮酒初嘗。寂寞經春，小橋依舊燕飛忙。玉鉤欄、憑多漸暖，金縷枕、別久猶香。最難忘。看花南陌^③，待月西廂^④。

湘鄉小景圖(局部) 【宋】 趙士雷 故宮博物院藏

注釋 ①重門：指重重城關之門。②流光：時光。③陌：田間小路。④待月西廂：指情人約會。

鑒賞 這是一首相思之作，作者以細膩的筆觸，將離愁別恨鋪敘點染，又能徐紆排調，全詞幽婉深切，情味綿長。

開篇從大的時空著筆，起調宏闊。“目斷江南千里”，表明作者正在駐足遙望，但是看遍江南也不辨戀人的蹤跡，尋尋覓覓中滿是癡情、滿是愁苦。“灞橋”自古就是送別的地方，流傳著“年年傷別，灞橋風雪”的離歌，這里曾教多少遷客為之斷腸。李白曾嘆道：“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憶秦娥》)岑參寫道：“初程莫早發，且宿灞橋頭。”(《送郭義》)據統計，單是《全唐詩》中就有114首作品提及灞橋甚至直接描寫灞橋·后來經過歷代文人墨客的妙筆點染，“灞橋”逐漸變成了“情盡橋”“斷腸橋”“折柳橋”“銷魂橋”。而今作者又佇立灞橋，極目遠眺，只見微茫的煙水;望眼欲穿，依舊是重門關鎖，橋下的流水，靜默無語，無盡東流。

戀人離去，一切都索然無緒，只有任憑時間流去，一句“暗度流光”就將詞人的惆悵與落寞心境刻畫出來。“雨輕輕”二句是精致清雅的畫面，雨打梨花，風吹楊柳，但不是驟雨狂風，而是“輕輕”“淡淡”，縹緲輕柔、如煙似夢，如此美景，卻無人共賞，也頓時失去了曼妙輕靈。試看自己的愁情，不正似眼前的細雨，綿綿不斷;宛若淡淡風兒，漂泊不散。而“梨花帶雨”又恍似戀人憔悴傷感的臉龐。一池煙柳，“留”意無限，但帶給作者的只是空嘆。短短兩句，竟包含如此豐富的情感內涵，足見作者的筆力不俗。

“恨偏長”是全詞的題眼，也是作者心情的全部涵括，“佩”運用了“漢皋佩”的典故，比喻情人間饋贈信物。漢劉向《列仙傳·江妃二女》：“江妃二女者，不知何所人也。出游于江漢之湄，逢鄭交甫。見而悅之，不知其神人也。謂其仆曰：‘我欲下請其佩。’……遂手解佩交甫。交甫悅，受而懷之，中當心。趨去數十步，視佩，空懷無佩。顧二女，忽然不見。”“高唐云”運用了楚襄王與巫山神女的典故，比喻男女之愛。宋玉《高唐賦》曰：“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漢皋佩”和“高唐云”都蘊涵著美妙的戀情故事，但此時作者卻云“佩沉湘浦，云散高唐”，暗示著自己與情人早已分離，甜蜜歡顏也已不在。

下闋轉入對往事的評判和追憶中。所有的一切竟是“清狂一夢”，而夢終會醒。作者卻突發癡念想“重來一夢”，“但愿長醉不愿醒”(唐李白《將進酒》)，夢雖然虛幻，但沉醉在其中也可以重溫一段戀情，獲得片刻的心靈安頓，這就把作者的癡情與思念展現出來。“手搓梅子，煮酒初嘗”是作者回想戀人為自己煮青梅酒的溫馨畫面，而他們的戀情不也恰似這青梅酒般青澀、感傷?又是寂寞之春，“小橋依舊燕飛忙”，風景依然，卻是物是人非，作者淡淡說來，哀傷連連。“玉鉤欄、憑多漸暖”猶言此刻倚闌之久;“金縷枕、別久猶香”即是昔日的情深意長。“最難忘。看花南陌，待月西廂”是他們美妙的相約，浪漫無限。作者又回歸夢里，尋覓往日的甜美時光，但醒后呢?又是斑駁陸離、凄清感傷。全詞在低婉迂回中收束，但郁結的情絲依舊飄浮不斷。(張雅莉)

集評 明·潘游龍：“古詩‘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此則‘雨輕輕、梨花院落，風淡淡、楊柳池塘’。真是古繇我化，且更多風韻，妙甚。”(《古今詩馀醉》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