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念奴嬌》

別離情緒，奈一番好景，一番悲戚。燕語鶯啼人乍遠(yuǎn)，還是他鄉(xiāng)寒食。^①桃李無言，^②不堪攀折，總是風(fēng)流客。東君也自，^③怪人冷淡蹤跡。花艷草草春工，酒隨花意薄，疏狂何益。^④除卻清風(fēng)并皓月，脈脈此情誰識。^⑤料得文君，^⑥重簾不卷，^⑦且等閑消息。不如歸去，受他真?zhèn)€憐惜。

【注釋】 ①寒食：節(jié)令名，清明前一天。《荊楚歲時記》：“冬至后一百五日謂之寒食，禁火三日?！彼l(xiāng)寒食：語本唐孟云卿《寒食》詩：“二月江南花滿枝，他鄉(xiāng)寒食遠(yuǎn)堪悲。” ②桃李無言：《史記·李將軍列傳》：“桃李無言，下自成蹊?！?③東君：司春之神。唐成彥雄《柳枝詞》：“東君愛惜與先春，草澤無人處也新?！?④疏狂：狂放不羈不拘禮法。柳永《鳳棲梧》：“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dāng)歌，強樂還無味?！?⑤“除卻”二句：韋莊《女冠子》：“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⑥文君：漢司馬相如之妻卓文君(見《漢記·司馬相如傳》)。此指抒情主人公所思之女性。⑦重簾：重重簾幕。

【譯文】 離別后，面對一片美景，怎奈悲愁更劇。雙燕互吐知心的話語，黃鸝唱著柔情的歌曲，而我卻辭她遠(yuǎn)去。他鄉(xiāng)飄泊，更逢寒食雨。多情風(fēng)流的過客，每喜在桃李下徘徊暫駐，默默無言的桃李，哪經(jīng)得起他們相贈折取。憂傷的離人自是無心賞春惜春，春神呵，你莫怪人對你冷淡如許。春天草草地催開艷麗的鮮花，浮花浪蕊無情思，薄酒也難澆愁苦，狂放疏蕩又有何益處?除了清風(fēng)與明月，誰個能知曉我綿綿的情愫。料想我的愛人深居閨中、重重簾幕無心卷，終日癡癡地等著我的信息。真不如回去和她團聚，好好地享受她的溫馨愛意。(湯俊峰譯)

【集評】 清·黃蘇：“希真……詞品清超，此作尤為峭拔，此必為乞休后作。開首五句，言別京中友、途中冷淡情懷?！依睢木?，不過言己心跡疏放冷淡。次闋起處，言所以疏放冷淡之故，總是‘酒隨花意薄’耳。‘此情誰識’，見無人知此心者。末說文君，說受他憐惜，隱見妻能知愛惜我，而世少愛惜我者矣。妙在語氣含蓄”(《蓼園詞選》)。

清·賀裳：“(朱希真)《念奴嬌》末云：‘料得文君，重簾不卷，且等閑消息。不如歸去，受他真?zhèn)€憐惜。’如此風(fēng)情，周(邦彥)、柳(永)定當(dāng)把臂。此亦子瞻(蘇軾)所云‘鸚鵡禪五通氣毽，皋陶所不能平反’也，而語則妙矣?！?《皺水軒詞筌》)。

【總案】 此詞將離別的相思情與游子的飄泊感挽合在一起，在傳說的相思恨別的題材中別出新意。晚唐五代花間詞人，善用婉語傳深情，而朱敦儒此詞語言直率，情懷表現(xiàn)得卻同樣深摯。結(jié)句雖明白如話，卻既寫出極欲與愛人團圓的迫切感，也見出飄泊他鄉(xiāng)冷淡孤獨已無法忍受。夫妻生活的溫馨美滿、愛人的多情溫柔，對未來甜蜜的希望與眼前流落的凄涼，全包含在結(jié)句那發(fā)自心靈深處的呼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