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詩《酈炎·見志詩二首》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其一

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①修翼無卑棲，遠趾不步局。^②

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③超邁絕塵驅，倏忽誰能逐。

賢愚豈常類，稟性在清濁。富貴有人籍，貧賤無天錄。^④

通塞茍由己，志士不相卜。陳平敖里社，韓信釣河曲。^⑤

終居天下宰，食此萬鐘祿。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岳。

【注釋】 ①夷：平坦。窘：迫。②修：長。遠趾：長足，步距大。局：促，狹。③陵：同“凌”。④人籍：因人引薦得通籍禁中;籍，門籍，書人名字、年紀、形貌于尺二竹牒置于門上，案驗相符方得進入宮內。天錄：天賜機緣得以錄用。⑤敖：游。陳平為里社宰，分肉均，里中曰：“使宰天下，亦猶是。”



【譯文】 大道平坦寬闊遠長，窮途狹隘偏窄急促。長翼鳥不在低處棲息，長足馬不走偏狹之路。展開我凌霄的翅膀，奮發起馳騁千里的腳步。高高超絕世俗奔馳，迅疾輕捷誰能追逐。賢人愚者豈屬同類，本性不同分為清濁。富貴者得人引薦通籍禁中，貧賤者無此機緣不被取錄。窮達若由自己決定，志士不必作出選擇。陳平當年游戲于里社，韓信曾經垂釣于河曲;終于位居天下宰輔，獲取萬鐘豐厚的俸祿。仁德之政流傳千年，功高名盛重于山岳。



【集評】 明·胡應麟：“文勝《勵志詩》，矯峻發揚，先兆魏晉，皆遠失漢人樸茂溫厚之致。不惟唐有晚，漢亦有晚也。”(《詩藪·外編》卷一)

清·陳祚明：“修翼二句，便類晉人。通首有古氣，然亦直致。”(《采菽堂古詩選》卷四)

其二

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①

哀哉二芳草，不植太山阿。^②文質道所貴，遭時用有嘉。

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③賢才抑不用，遠投荊南沙。^④

抱玉乘龍驥，不逢樂與和。^⑤安得孔仲尼，為世陳四科。^⑥

【注釋】 ①榮：花。瘁：同“悴”，損傷。②阿：山隅。③絳：漢絳侯周勃。灌：灌嬰。衡：阿衡;宰：冢宰;皆指主要掌權者。④荊南沙：楚地長沙。⑤樂：伯樂，善相馬者。和：卞和，善識玉者。⑥四科：指德行、政事、文學、言語，是儒家品評人物的分類標準。



【譯文】 靈芝生在河中洲渚，洪波涌起被連根拔掉。香蘭花開為時太晚，嚴霜降臨損傷枝條。可惜呀這兩種芬芳的花草，遭災由于未栽在太山之隅。正道推崇文質相副，遭際明時方為善美。周勃灌嬰執掌大權，詆毀賈誼崇尚浮華;賢才受抑不獲任用，被貶遠竄楚地長沙。懷抱玉質的如龍良馬，無人賞識不遇伯樂卞和。何時孔丘仲尼再起，為世人陳述德行四科。



【集評】 梁·鐘嶸：“文勝托詠靈芝，懷寄不淺……苦言切句，良亦勤矣。斯人也，而有斯困，悲夫!”(《詩品》卷下)

清·陳祚明：“《詩品》曰：‘文勝托詠靈芝，懷寄不淺。’大致古勁。結句質言耳，然固慨深。”(《采菽堂古詩選》卷四)



【總案】 酈炎《見志詩》有二首。第一首，前用比喻，言已志若鵬鳥凌霄，良驥奮足，豈凡夫俗子所可比肩;后則用史實，以陳平、韓信為例，表示不信命運之說，當時雖位處貧困，他日終將成就功名，以此自勉自勵。其辭挺拔，有“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之風貌。

第二首手法與前首相同。先以靈芝、蘭榮之不植泰山，終致摧殘，比喻賢才不遇明世，致被壓抑。再以賈誼為絳、灌所制抑之史實以進一步闡明實證之。末則慨嘆世無伯樂、卞和，使才士不被賞識，窮愁終老，并希望圣人復出，廓清世風，字里行間充溢著憤慨不平之氣。此首與前首各有側重，故情感格調不盡相同。前詩意在吐露胸襟，抒寫理想，故昂奮豪壯;此則重在描繪現實，以鳴不平，故此沉郁悲憤。兩相對照，互相輝映，既表現了詩人志趣高曠，更見出世道不公對詩人情感壓抑的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