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戲曲名著鑒賞辭典·雜劇編·喬吉·兩世姻緣(第二折)

成都書生韋皋，游學(xué)到洛陽，與名妓韓玉簫“赤心相待、白首相期”。但因玉簫母親從中作梗，趁朝廷掛榜招賢之際，迫使韋皋前往應(yīng)試，拆開了這對有情人。韋皋離去五載，未見音信。韓玉簫思念成疾，憂慮而死。臨終前自畫影圖，并作《長相思》詞，囑咐其母托人攜往京師，尋仿韋皋。誰知十八年過去，終是杳無音信。韓玉簫死后，轉(zhuǎn)世成為韋皋幼年的同學(xué)、荊襄節(jié)度使張延賞的義女。韋皋狀元及第后，先拜為翰林院編修，后又領(lǐng)兵西征吐蕃，收復(fù)西夏，加官至鎮(zhèn)西大元帥。當他派人去接玉簫母女，始知玉簫已亡，其母也不知其所在。后來奉詔班師回朝，路過荊襄，去拜訪張延賞，席間瞥見張之義女，與玉簫相貌相像，二人秋波頻送，似曾相識。張延賞怒斥韋皋，險些動了刀槍。經(jīng)玉簫說勸，韋皋方班師回朝，奏知皇帝，承蒙圣旨準許婚事，便須先對證清楚。借助玉簫留下的影身圖兒對證，終得成為兩世姻緣。



(正旦扮病，梅香扶上，云) 自從韋秀才去后，早已數(shù)年，杳無音信。妾身思成一病，雖是不疼不癢，卻又不茶不飯。則被這相思病害殺我也! (梅香云) 姐姐，進些湯藥咱。(正旦云) 你不知，我這病癥非湯藥能醫(yī)。 (卜兒上， 云) 兒嚛。 你害的是什的病? 怎么這等憔悴了。我則愿咱家一年勝似一年，嚛兒 ， 你怎么一日不如一日， 你娘憑著誰過日子! 兒嚛， 好歹掙揣些兒。 (正旦云) 娘呵， 不要吵聒我， 省些話兒罷，我盹睡咱。(旦做睡，作醒科，云) 梅香，我恰才待睡一會，是什么驚覺我來。(梅香云) 姐姐，不是這窗前花影，敢是那樓外鶯聲。(正旦唱)

【商調(diào)集賢賓】 隔紗窗日高花弄影，聽何處囀流鶯。虛飄飄半衾幽夢，困騰騰一枕春酲。趁著那游絲兒恰飛過竹塢桃溪，隨著這蝴蝶兒又來到月榭風(fēng)亭。覺來時倚著這翠云十二屏，恍惚似墜露飛螢。多咱是寸腸千萬結(jié)。只落的長嘆兩三聲。

【逍遙樂】猶古自身心不定，倚遍危樓，望不見長安帝京。何處也薄情，多應(yīng)戀金屋銀屏。想則想于咱不志誠，空說下磣磕磕海誓山盟。赤緊的關(guān)河又遠，歲月如流，魚雁無憑。

(梅香云) 姐姐，你這等情況無聊，我將管弦來，你略吹彈一回消遣咱。(扶旦看砌末科) (旦長吁云) 與我拿在一邊者。(唱)

【尚京馬】 我覷不的雁行弦斷臥瑤箏，鳳嘴聲殘冷玉笙，獸面香消閑翠鼎。門半掩悄悄冥冥，斷腸人和淚夢初醒。

(卜兒上云) 兒嚛， 你這病勢卻是何如。 (正旦唱)

【梧葉兒】 火燎也似身軀熱，錐剜也似額角疼，即漸里瘦了身形。這幾日茶飯上不待吃，睡臥又不甚寧。(卜兒云) 我請醫(yī)者看看你這脈息，知他是什么癥候? (正旦唱) 若將這脈來憑，多管是廢寢忘餐病癥。

(卜兒云) 梅香，好生服事您姐姐，我下邊看些湯藥來。(虛下) (梅香云) 姐姐。你怎么這等想俺姐夫。(正旦云) 我實瞞不的你，據(jù)著他那人物才學(xué)，如何教我不想也。(唱)

【醋葫蘆】 看了他容貌兒實是撐，衣冠兒別樣整，更風(fēng)流更灑落更聰明。唱一篇小曲兒宮調(diào)清，一團兒軟款溫柔情性，兀的不坑了人性命，引了人魂靈。

【金菊香】想著他錦心繡腹那才能，怎教我月下花前不動情。信口里小曲兒編捏成，端的是剪雪裁冰，惺惺的自古惜惺惺。

(梅香云) 俺姐夫這等知音，可知姐姐想他哩。(正旦云) 你還不曾見他在我身上那樣的疼熱哩。(唱)

【浪里來】 假若我乍吹簫別院聲，他便眼巴巴簾下等，直等到星移斗轉(zhuǎn)二三更。入門來畫堂春自生，緊緊的將咱摟定，那溫存那將惜那勞承。

(帶云) 解元呵，想起你那般風(fēng)韻，害殺我也。(唱)

【后庭花】想著他和薔薇花露清，點胭脂紅蠟冷，整花朵心偏耐，畫蛾眉手慣徑。梳洗罷將玉肩憑，恰似對鴛鴦交頸。到如今玉肌骨減了九停，粉香消沒了半星。空凝盼秋水橫，甚情將云鬢整。骨巖巖瘦不勝，悶懨懨扮不成。

(卜兒上， 云) 兒嚛， 我辦了些湯水來， 你吃上幾口兒咱。 (正旦云) 奶奶，不拘什么飲食，我吃不下去了，但覺這病越越的沉重了。你拿幅絹來，我待自畫一個影身圖兒，寄與那秀才咱。(做對砌末畫像科，唱)

【金菊香】怕不待幾番落筆強施呈，爭奈一段傷心畫不能。腮斗上淚痕粉漬定，沒顏色鬢亂釵橫，和我這眼皮眉黛欠分明。

(云) 我再做一首詞，一并將去。詞名 《長相思》。(詞云) 長相思，短相思，長短相思楊柳枝，斷腸千萬絲。生相思，死相思，生死相思無了時，寄君腸斷詞。梅香，將鏡兒來我照一照。則怕近日容顏不似這畫中模樣了也。(覽鏡長嘆科，唱)

【柳葉兒】兀的不寂寞了菱花妝鏡，自覷了自害心疼。將一片志誠心寫入了冰綃鮫， 這一篇相思令， 寄與多情， 道是人憔悴不似丹青。

(對卜兒云) 奶奶，你將些盤費，請一個人把我這幅真容和這篇詞，往京師尋那韋秀才去。(卜兒云) 王小二在哪里? (丑扮王小二上，云) 只我便是王小二。奶奶，你叫我做什么? (卜兒云) 俺那女兒要央你去京師尋那韋秀才，你去的么? (小二云)天下路程，我都曾走過。(卜兒引見，旦分付畫科，云) 小二哥，你到京師，好生尋著那韋秀才，道我心事咱。(唱)

【浪里來】你道個題橋的沒信行，駕車的無準成，我把他漢相如廝敬重不多爭，我比那卓文君有上梢沒了四星，空教我叫天來不應(yīng)。秀才呵，豈不聞舉頭三尺有神明。

(小二云) 大姐，你自將息。我到京師尋著韋秀才，就和他來也。(正旦打悲科，云) 縱是來時，我也不得見了。(唱)

【高過隨調(diào)煞】 心事人拔了短籌，有情人太薄幸。他說道三年來到，如今五載不回程。好教咱上天遠，入地近，潑殘生恰便似風(fēng)內(nèi)燈。(帶云) 小二哥。(唱) 比及你見俺那虧心的短命，則我這一靈兒先飛出洛陽城。(做死科，下)

(卜兒云) 玉簫孩兒已是死了，我索高原選地，破木為棺，葬埋了者。 兒嚛， 則被你閃殺我也! (下)



雁行弦： 即箏弦，古箏的弦柱排列如飛雁，故名。臥： 使臥，使停止。后文“冷”、“閑”用法同。撐： 撐達，即漂亮的意思。題橋的： 指司馬相如。后文“架車的”與此同。四星： 秤梢處因桿細只能釘四個秤星，故喻下梢、即結(jié)果。意指前程。



《兩世姻緣》取材于唐范攄 《云溪友議·玉簫記》和唐人傳奇《玉蕭傳》。作品以韓玉簫為主角，運用浪漫主義手法，反映了封建社會妓女要求從良的強烈愿望，歌頌了韓玉簫對愛情的執(zhí)著專一和至死不渝的精神。

第二折是韋皋應(yīng)試走后五載杳無音信時的幾個場面，寫得既優(yōu)美感人，又形象生動。

其突出特點，首先是在看似簡短的形式中濃縮了三年五載的相思之苦，內(nèi)容極其豐富; 在看似平淡的結(jié)構(gòu)里隱藏著人性的曲徑隱微，情節(jié)曲折有姿。像第二折這樣內(nèi)容單一的戲劇要寫好也實在難。韓玉簫是個弱者，舞臺主演只有她一人，沒有多少外部沖突，構(gòu)成戲劇的矛盾沖突是韓玉簫追求愛情幸福的強烈愿望與現(xiàn)實之間的猛烈碰撞，這就決定了這折戲只能用個人獨白式的抒情形式來表現(xiàn)。同時由于韓玉簫的社會地位，決定了這種抒情形式不是強烈的外噴式，而是痛苦的內(nèi)傾式。全折一共十二支曲子，按其內(nèi)容可分為三組。

玉簫相思成病，“不茶不飯”， 虛弱垂危。 娘勸她“好歹掙揣些兒”，她說“我盹睡咱”。可剛一睡下便“驚覺”過來。【商調(diào)集賢賓】、【逍遙樂】、【尚京馬】、【梧葉兒】 四支曲子抒發(fā)了韓玉簫“驚覺”后的壓抑、失望和強烈的思念之情。【商調(diào)集賢賓】極寫韓玉簫一枕春夢之后的沉重痛苦心情。窗外是日頭高照，風(fēng)吹花影動，黃鶯飛舞婉囀和鳴; 窗內(nèi)是“虛飄飄半衾幽夢，困騰騰一枕春酲”。長期的痛苦思念使得韓玉簫身患疾病，虛弱不堪。虛弱的身體連夢也是虛飄飄的。一會兒“竹塢桃溪”，一會兒“月榭風(fēng)亭”，這是多么美妙愉快、富有詩意的境界啊，與現(xiàn)實比起來那相去有多遠啊! 強烈的對比反襯出人物在現(xiàn)實中的沉悶痛苦心情。“覺來時倚著這翠云十二屏，恍惚似墜露飛鶯。”醒來后也是虛飄飄的，這是憂思成病的表現(xiàn)。短短幾句話畫出一位相思美人兒的形象，真是入木三分。然而她畢竟是一個妓女，一個在封建社會底層掙扎的弱者，所以此時此刻只能是“寸腸千萬結(jié)”，“長嘆兩三聲”，將無限的壓抑與苦悶化作幾聲微弱的嘆息。太可憐了。【逍遙樂】抒發(fā)了由沉悶壓抑而生出的猜怨之情。從結(jié)構(gòu)上說它是失望后的希望，壓抑后的輕松。表面上雖表現(xiàn)為怨恨，但怨恨是深愛的結(jié)果。這一支曲子與上一支曲子互為因果。長吁短嘆之余，又想起遠在京城長安的情人，不禁“身心不安”起來，于是“倚遍危樓”望眼欲穿也“望不見長安帝京”。一個“望”字飽含了多么豐富的感情。由“望不見”而生猜怨之情： 莫非他太“薄情”，多半已戀上“金屋銀屏”; 莫非我志不誠，“空說下磣磕磕海誓山盟”。既怨情人又責備自己，那種壓抑苦悶，無可奈何的心情多么灼人。不過這也是必然的，作者的把握是準確的。關(guān)河遼遠，歲月如飛，從三年到五載，音信杳無，怎么能不叫她痛苦萬分呢?她的痛苦只能用這種微弱的呻吟來抒發(fā)，而不能用竇娥那種咒天罵地的呼喊來表達。【尚京馬】轉(zhuǎn)而寫靜。這靜是強烈的呻吟之后的寂寞、冷清。靜到“覷不的雁行弦斷臥瑤箏，鳳嘴聲殘冷玉笙，獸面香消閑翠鼎”。作者用主人公怕聽管弦來襯托主人公內(nèi)心的極度痛苦，給人以壓抑之感，悲涼凄苦之氣氛十分濃烈。不但怕聽管弦，連人也怕見。“門半掩悄悄冥冥，斷腸人和淚夢初醒。”只能在這死一般寂靜凄冷的環(huán)境里揪心撕肺，痛苦熬煎。巨大的心靈痛苦必然帶來巨大的肉體折磨。【梧葉兒】 一曲是長期心靈折磨的必然結(jié)果。“火燎也似身軀熱，錐剜也似額角疼，即漸里瘦了身形。”這就是封建社會底層一個妓女的真誠的愛所帶來的苦果。由于社會地位懸殊，韓玉簫當然不能與崔鶯鶯這樣的封建社會上層女子相比，也許這正是作者于不經(jīng)意之中反映出的封建社會生活的真實情景。四支曲子看來簡短，但卻凝煉了玉簫三年五載的苦盼和夢幻，反映了玉簫從精神到肉體所受的折磨，從春夢驚覺、遙望長安到怕聽人語、睡臥不寧，感情搖曳，曲折有致，為后文寫念極而死和再世姻緣作了鋪墊。

強烈的思念必然產(chǎn)生深情的回憶。侍女梅香的一句話撞開了玉簫感情的閘門，【醋葫蘆】、【金菊香】、【浪里來】、【后庭花】 四支曲子“如天吳跨神鰲，噀沫于大洋，波濤洶涌，截斷眾流之勢” (明·朱權(quán)《太和正音譜》)，極寫了玉簫對韋皋的深情回憶，表現(xiàn)了他們之間那深摯篤愛的感情，為后文寫死而不諭、再世之戀張本。就全折來說，似乎由寫實轉(zhuǎn)入回憶，由沉悶苦痛轉(zhuǎn)入憶舊歡愉，但這只是表面現(xiàn)象，實際上，通過回憶更加增強了主人公內(nèi)心要求與嚴酷現(xiàn)實之間的反差，更加加深了主人公內(nèi)心的痛苦，從而將主人公一步步逼向絕路。這四支曲子從韋皋的風(fēng)流蘊藉寫到韋皋的“錦心繡腹”多才多藝;然后再從韋皋對她的體貼溫存，癡情相待寫到韋皋為她梳妝打扮、恩恩愛愛。毫無掩飾，情摯辭切，將昔日與韋皋的蜜意柔情、恩恩愛愛一一淋漓于紙上。也許作者另有用意，但我們不能不被玉簫女這種大膽熾熱的歌頌?zāi)信畾g愛的行為所感動，不能不從中看出玉簫女對真摯愛情的向往和對真正幸福生活的渴望。在舊中國封建社會這種連“男女授受”都認為是禁忌的泯滅人性的社會氛圍里，玉簫女的行為就顯得極難能可貴了。

回憶不但不能給人安慰，反而益發(fā)加重了思念。玉簫回憶她與韋皋的深情厚意，越發(fā)反襯出眼前的孤獨與痛苦，更使得“玉肌骨減了九停”，“骨巖巖瘦不勝”。于是她自畫像，自作詞，希望請人代她去京城尋訪韋皋。【金菊香】、【柳葉兒】、【浪里來】、【高過隨調(diào)煞】 四支曲子表現(xiàn)了她無望中的掙扎和一個妓女希望“從良”的強烈愿望。【金菊香】 是玉簫自畫像時的心理活動。“骨巖巖瘦不勝，悶懨懨扮不成”。由于極度相思，心情沉重，把一個月容花貌、聰明伶俐的韓玉簫折磨得“腮斗上淚痕粉漬定，沒顏色鬢亂釵橫”，“眼皮眉黛不分明”。這怎么能與她以前的畫像相比呢? 她顧像自傷，萬分悲痛。于是又作了首 《長相思》以寄托情思，彌補這早年畫像的不足——不能表現(xiàn)近日容顏及其相思之苦。《長相思》里一方面表達了切切相思情，一方面隱含著來世姻緣，為后兩折戲作了鋪墊。【柳葉兒】 是寫過 《長相思》詞之后的一段抒情。玉簫畫完像，作了詞，覽鏡長嘆，數(shù)年的相思苦折磨得她憔悴不堪，如今連鏡子也不敢去照，“自覷了自害心疼”。雖然如此，卻還要拖著虛弱的身子“將一片志誠心寫入了冰綃鮫”，“寄與多情， 道是人憔悴不似丹青”。 多么善良而赤誠的一片心啊! 【浪里來】是玉簫心事的直接剖白，也是玉簫反抗性的直接體現(xiàn)——譴責韋皋背信棄義，不信守諾言，嘆息她自己以前曾像漢代司馬相如敬重卓文君那樣敬重韋皋，可如今自己的下場比卓文君還要糟糕。這就是封建社會底層一個弱女子在不能愛乃至不能生存時的最強烈反抗了。簡直是痛苦的呻吟! 【高過隨調(diào)煞】 是地道的挽歌，寫得悲慘凄涼。一個弱女子，僅僅因為對情人的赤誠與熱愛，便叫天天不應(yīng)，呼地地不靈。透過這個悲慘的挽歌，我們似乎看到了一個在封建社會底層掙扎著想求得一點兒做人資格的妓女形象。這四支曲子是全折的高潮。回憶使得玉簫的內(nèi)心世界與現(xiàn)實的矛盾更加激化起來。現(xiàn)實是冷酷的，內(nèi)心的思念卻與時俱增。隨著思念的愈來愈強，心靈的痛苦也愈來愈加加重。這對于不進茶飯的玉簫來說，怎么能撐得住呢?所以，韓玉簫就是在這種內(nèi)心與現(xiàn)實的強烈碰撞中死亡的，與其說她是因思念成疾而死的。毋寧說她是被痛苦的思念撕碎的，毋寧說她是帶著對愛情的巨大遺憾而被封建社會奪去了生命。只有這樣，她陰魂才不會散去，她的心靈才永遠活著，去追求理想，才能靠來世降生以求得兩世姻緣。

其次是它強烈的抒情色彩，和鮮明深刻的抒情主人公形象。韓玉簫善良忠誠，對愛情執(zhí)著專一，是封建文士心目中理想的妓女形象。第二折里集中寫了她對情人的一片赤誠的思念，但作者卻沒有單純地去寫思念，只是把“思念”作為貫串第二折的一個線索，于主人公的痛苦思念當中顯出她迂曲隱微的性靈，抒情色彩十分強烈。劇中既有她扶病盹睡時的半衾幽夢，又有她驚夢后的柔腸寸斷： 既有她倚遍危樓時的長吁短嘆，又有她望斷天涯后的猜怨自責; 既有怕弄箏笙時的冷清凄慘，又有痛苦中的扭曲呻吟; 既有沉浸在回憶中的熱烈歡娛，又有回到現(xiàn)實時的壓抑苦悶; 一會兒顧像自傷，一會兒對鏡長嘆，一會沉浸在往日的恩恩愛愛中，一會兒回到現(xiàn)實的凄凄慘慘里，一會兒又陷入未來的迷迷茫茫中。真是一任感情流瀉，但卻不是狂濤怒吼式，而是痛苦呻吟式。作為一個妓女，韓玉簫對韋皋的痛苦思念更表現(xiàn)了她希望像常人一樣過上真正愛情生活的強烈愿望。在 【浪里來】、【后庭花】 兩支曲子中，她大膽直率地歌頌愛情，贊美封建社會視為豺虎的男女歡愛，說別人不敢說的話，這一點實在難能可貴。

再次是它華麗優(yōu)美的文采和清新雋永的語言。顯然，喬吉受宋代婉約派詞和前期文采派雜劇的影響較大。讀 【商調(diào)集賢賓】、【逍遙樂】、【尚京馬】 三支曲子仿佛在讀柳永、李清照的詞，婉約清麗，情意纏綿，意境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