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偓
旅舍殘春宿雨晴,恍然心地憶咸京。
樹頭蜂抱花須落,池面魚吹柳絮行。
禪伏詩魔歸凈域,酒沖愁陣出奇兵。
兩梁免被塵埃污,拂拭朝簪待眼明。
韓偓中進士后歷任翰林學士、兵部侍郎等職,很受唐昭宗李曄的信任。他曾參與內庭密議,昭宗被劫至鳳翔時,他又扈從西行,隨侍左右。回京后,昭宗曾幾次欲拜他為宰相,固辭不受。后因受權臣朱溫忌恨,被貶濮州司馬。天佑年間,攜家入閩,投靠威武節度使王審知。天佑四年(907),朱溫篡唐,建立梁朝。唐亡后,韓偓寫詩只記干支,不記年號,表示不臣服于梁。王審知接受梁封號后,韓偓又離開福州,流寓汀州沙縣、龍溪和桃林場等地,最后定居閩南泉州的南安縣。
韓偓這首詩寫于福建流寓期間,表達了他對唐王朝的懷念之情,以及內心的苦悶和矛盾。
首聯交代了詩人所處的特定環境和心態:時值殘春,雨后放晴,詩人心情為之一振,不禁思念起京都長安來。“恍然”兩字,表明詩人雖然被迫離開京都,但他的心思仍然縈注長安的時局。
頷聯正面描寫旅舍殘春的景象。它是寫景,又寓情于景。已是花謝時候,野蜂飛入花叢采蜜,花須不堪重負脫落下來;經連夜風雨,柳絮落在池塘水面上,魚兒吹著柳絮在水面上漂浮。這是南方暮春具有節候特征的景象,作者把它細致地描畫出來,傳達了春天正在逝去的消息。在這一幅景物畫面中,也自然地融入了作者自己的身世之感。韓偓一生,經歷了巨大的政治變故,如今又客次旅舍,到處飄零,那種家國淪亡之痛,孤身獨處之悲,有志難騁之憤,不時會襲上心頭,又面對大好春光的逝去,內心的抑郁煩悶自不待言。
頸聯則由寫景轉入直接抒情。出句“禪伏詩魔歸凈域”、“禪”,佛教派別之一,專修“禪定”,即“安定而止息雜念”,“詩魔”,禪家以作詩為文字的“魔障”。“凈域”,亦稱“凈土”,佛家語,意為無濁無垢之地。這句說,他想將自己的牢騷寫作為詩句,牢騷因悟禪理而消釋。對句“酒沖愁陣出奇兵”,說愁思如陣圍困著自己,因而借酒消愁,如出奇兵破陣。鄭谷《中年》詩有句: “情多最恨花無語,愁破方知酒有權”,詩意相同。從這兩句,我們看到了詩人內心的矛盾和靈魂的搏斗。
尾聯則宕開一層。詩人跳出“詩魔”和“愁陣”,示節言志,直抒胸臆。說自己要保持當年上朝冠簪的整潔,經常拂拭它,不讓塵埃玷污,表示自己誓死忠于唐王朝。“兩梁”,冠名。《唐詩鼓吹》注中說漢代“秩千石,冠兩梁”。腐朽的唐王朝“氣數”已盡,當然再也不能復興了。這里,詩人的示節表明他不會臣服于朱溫建立的梁朝。《四庫全書總目》稱,韓偓詩“雖局于風氣,渾厚不及前人,而忠憤之氣,時時溢于語外,性情既摯,風骨自遒,慷慨激昂,迥異當時靡靡之響”。證之此詩,切中肯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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