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春霖·卜算子》原文賞析
燕子不曾來,小院陰陰雨。一角闌干聚落花,此是春歸處。彈淚別東風,把酒澆飛絮?;烁∑家彩浅睿蛱煅娜?
這是一首借景抒懷之作。
上片寫暮春景色:燕子沒有飛來,小小庭院被禁錮在綿綿不斷的春雨之中。風把落花吹攏到闌干一角,這落花所聚之處便是春天的歸宿了。這淺言直說的四句,羅致了三組意象,即燕子不來,小院陰雨,闌干落花。作者藉這暮春陰雨的一角庭院,描繪了一幅春歸圖。雖文淺語淡,卻包孕著極深的無可奈何之情。試對照辛棄疾的名篇《摸魚兒》,縱然是“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但作者以奴仆風月的氣魄,喝道“春且住”,又以“見說道、惹飛絮”,表其留春、惜春之愿。而在鹿潭此詞中,我們看到的卻是詞人一籌莫展,無計挽留。燕子能飛入尋常的百姓之家,竟然不飛到詞人這里來。同是陰雨、落花,宋晏幾道《臨江仙》詞里尚有“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而詞人這里連反襯一己之孤單的雙燕都沒有。南唐馮延巳《蝶戀花》云:“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還可向雙燕發問,而詞人這里卻是如此的寂寞,無可與語。小小庭院、一角闌干,春歸于此,人亦斷腸于斯。憐春即是自憐,惜春即是自惜。這深深的孤寂和萬般無奈,不由人聯想到作者窮愁潦倒的身世。
下片即景抒情,大意謂:彈去淚珠,與春風言別。舉起酒杯,澆奠柳絮。這飛絮即使變成了浮萍,仍然還是愁的化身,但希望它不再漂零到天涯海角去!“彈淚”云云已極沉痛,非一般送春心理的反映。把酒奠絮,更見愁苦的深重。蘇軾《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曰:“春春不語”,還以“畫檐蛛網”之“盡日天涯芳草無歸路”相勸阻,雖然“怨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彪m然蘇詞也用了柳絮入水化萍之傳說,但其“離人淚”的形象只是閨情所生;而此詞之“化了浮萍也是愁”,則托物自喻,“莫向天涯去”一語,又是難于掌握自己命運者的苦痛心境的反映,其沉痛自非一般離情可比。
清代著名詞論家譚獻對蔣春霖評價極高,稱其與納蘭性德,項廷紀“二百年中,分鼎三足”,并以其詞為“詞人之詞”而區別于王士禛的“才人之詞”、周濟的“學人之詞”(見《篋中詞》卷五)。著眼點正在于蔣詞能以情勝。蔣氏一生落拓。又逢太平天國起義,奔走流離。故其詞中多悲苦之言,并非無病呻吟。陳廷焯云:“鹿潭窮愁潦倒,抑郁以終,悲憤慷慨,一發于詞,如《卜算子》云云,何其凄怨若此!”(《白雨齋詞話》卷五)誠為知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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