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詞·張炎·高陽臺·西湖春感》鑒賞
張炎
接葉巢鶯,平波卷絮,斷橋斜日歸船。能幾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東風且伴薔薇住,到薔薇、春已堪憐。更凄然,萬綠西泠,一抹荒煙。當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見說新愁,如今也到鷗邊。無心再續笙歌夢,掩重門、淺醉閑眠。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
張炎這首詞,當于宋亡后他北游元都南歸,重游西湖時所作。它借吟西子湖,抒發自已家國興亡之哀思,全篇詞情悽愴幽怨,詞風婉麗清空,是張詞的杰出代表作。
《高陽臺》,首見于僧皎如詞,南宋末年詞人常用之詞調。調名出自宋玉《高唐賦》中載神女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詞譜》以南宋劉鎮詞為正體。全調一百字,上片四十九字,下片五十一字,各十句、四平韻。下片第二句多用一字逗句法。又名《慶春宮》、《慶春澤慢》。
* * * *
此詞擬作以下略講——
一、詮詞釋句
接葉巢鶯——茂密的樹葉掩蔽著巢棲的黃鶯兒。語出杜甫詩:“卑枝低結子,接葉暗巢鶯”。
平波卷絮——謂湖面的微波把飛揚的柳絮輕輕地卷入水中。
斷橋歸船——斷橋,在西湖孤山之側,位于里湖與外湖之間。周密詞《曲游春·序》:“平時游舫,至午后盡入里湖,抵暮始入斷橋,小駐而歸·非習于游者不知也。”
薔薇……堪憐——薔薇,是在春夏間開花,此時已屆春殘,故言“堪憐”。賈島詩云:“薔薇花落秋風起”(《題興化園亭》)。
西泠與荒煙——西泠(líng陵),橋名,又稱“西凌橋”,位于孤山下。荒煙,意為荒涼。一作“寒煙”。
當年燕子知何處——化用唐劉禹錫《烏衣巷》詩:“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之句意。暗寓宋亡后世家淪落之感。
韋曲與斜川——“韋曲”,在長安城南,唐代韋氏世居于此,故名“韋曲”。其地風景佳勝。“斜川”,位于江西星子與都昌兩縣的湖泊中。陶潛有《游斜川詩并序》,詠其景色。作者引此兩典入詞,借舊時名勝寫當時西湖的殘春暮色,隱寓不勝滄桑之感。
見說新愁……到鷗邊——聽說無愁的水鷗,如今也有了愁。“見說”,即聽說。辛棄疾《菩薩蠻》詞:“拍手笑沙鷗,一身都是愁”。這句是喻指自己如今要遁跡世外也不行了。
笙歌夢——意指宋亡前的那歡樂生活,有如夢幻一般都消失了。
二、略說片段大意
上片:主要描摹西湖晚春景色
開篇前三句,以碧樹、巢鶯、飄絮、斜陽和歸舟之象,首先概寫西湖“春暮”光景;接著“幾番游”二句,續寫“惜春”;再以“東風”二句,又寫了“戀春”與“留春”;末尾三句,則寫了“傷春”。
至此,上片是從各個側面,即以景又以情地多方面去實寫西湖晚春景色,又從中夾抒了惜春、傷春之哀情,結尾特別顯得沉痛。
下片:著重抒發重游西湖的今昔興亡之感。
以“當年燕子知何處”換頭后五句,總結了舊怨未銷又生新愁。其中前三句暗寫當年豪門之凋零,后又二句是補說國人新愁之深廣。篇末五句,使哀怨與傷感達到了高潮:既不成醉,也不能成眠,既怕飛花,又恐啼鵑,其苦況無以名狀。
三、簡要點評
清人陳廷焯曾經十分稱許此詞,在《白雨齋詞話》中云:“玉田《高陽臺》凄涼幽怨,郁之至,厚之至,與碧山(王沂孫字)如出一手,樂笑翁(張炎自號)集中亦不多覯。”
誠然,展現詞人眼前的是滿目凄涼景象,處處是苔深草暗慘狀,昔日繁華已成過眼煙云,今后前景更是云低霧罩。所以,詞人的哀傷是有來由的,今日讀來也可以理解,因為它是那個時代的產物,不能不帶著那個時代的烙印。況且,詞人在詞中不論是寫景或是狀物,都非純客觀的描繪,而是突出抒情主體的“感”與“情”。于是詞作雖然缺乏豪放詞人那種慷慨激昂氣慨,但其詞情即是十分濃郁,音韻也很調諧,文字清麗,感情真摯,攝人心魂。
上一篇:《兩宋詩歌·王十朋·駕幸溫州次僧宗覺韻》鑒賞
下一篇:《兩宋詩歌·陶者·魯山山行》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