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喻朝剛
丁酉歲感事
誰使神州,百年陸沉,青氈未還?悵晨星殘月,北州豪杰;西風斜日,東帝江山。劉表坐談,深源輕進,機會失之彈指間。傷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風寒。 說和說戰都難,算未必江沱堪宴安。嘆封侯心在,鳣鯨失水,平戎策就,虎豹當關。渠自無謀,事猶可做,更剔殘燈抽劍看。麒麟閣,豈中興人物,不畫儒冠?
陳人杰
宋理宗紹定六年(1233),蒙古大軍攻下汴京,金哀宗逃至蔡州(今河南汝南)。同年蒙古約宋出兵共同滅金,并答應金亡后以河南之地歸宋。宋遣孟珙率精兵兩萬并軍糧三十萬石助蒙古軍圍蔡州。端平元年(1234),宋蒙聯軍攻下蔡州,金哀宗自殺,金亡。蔡州陷后,宋軍依約進復三京(開封、洛陽、商丘),蒙古敗盟毀約,開始南下侵宋。嘉熙元年(1237)蒙古軍破光州,攻壽春。腐敗無能的南宋政權與虎謀皮,引狼入室,重蹈當年“海上之盟”、聯金攻遼的覆轍,又陷入了危急存亡的境地。這首詞就是作者針對當時局面而寫的一首撫時感事之作。全篇交織著憂國傷亂和壯志難酬的悲憤之情,抨擊統治集團誤國誤民的罪行,同時認為“事猶可做”,愿為宋朝的中興而獻出自己的力量。
開頭三句,用詰問語表述中原淪陷、國土未復的慘痛現實,譴責北宋末年以來當權者的誤國罪行;是誰葬送了祖國半壁河山?一百多年過去了,淪于敵手的故土未能光復,這究竟是誰的責任呢?從歷史上看,南宋偏安一隅的形勢和東晉很相似,所以南宋作家多以東晉比喻自己所處的時代。這里詞人連用《晉書》中的兩個典故,以古喻今,抒發對時事的憤慨。據《晉書·王衍傳》,西晉末年王衍(字夷甫)為宰相,清談誤國,致使大片土地淪喪,晉室被迫南渡。后來桓溫北伐,“與諸僚屬登平乘樓眺矚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誰使”、“百年”兩句,就是簡括桓溫的這段話而成。詞中雖未指名道姓,但熟悉宋代歷史的人都知道,“準”字這個疑問代詞所指甚多,包括蔡京、童貫、黃潛善、汪伯彥、秦檜、湯思退等等專權誤國的奸臣在內。第三句“青氈未還”,是借用《晉書·王獻之傳》中的一則故事。據載王獻之一天晚上睡在書房里,有一小偷入其室,將他家的東西差不多偷光了。這時候王獻之躺在床上慢聲細語地說道:“偷兒,那塊青氈是我家祖輩傳下來的舊物,就把它留下吧!”于是小偷被嚇得慌忙逃走。詞人用此典故將入侵中原之敵比為盜賊,強調“舊物”必須歸還,可是至今仍然“未還”,以引起世人的警覺,堅定“還我河山”的信念。
接著用一“悵”字領起四個四言短句,從南北兩方面揭示當時岌岌可危的局勢:北方地區的豪杰志士雖然和侵略者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終因得不到南宋政府的支援,寡不敵眾,都相繼被鎮壓下去了,目前雖然還有少數人在堅持抗戰,但已經象“晨星殘月”一樣,零落殆盡;南方的統治者堅持妥協投降,貽誤戰機,致使國勢日益衰微,江南半壁河山也正處于“西風斜日”之中,前途十分暗淡。眺望神州,顧后瞻前,不覺使人感到悵惘悲痛,心中黯然。根據《沁園春》詞牌的要求,這四句應用扇對,即隔句對仗的形式,前置一領字一氣貫注,既整齊又顯得錯落有致。此處“晨星殘月”對“西風斜日”,“北州豪杰”對“東帝江山”,從語言形式上看是很工穩的,就意象的內涵而論也非常深沉,對南宋末年嚴峻的形勢作了形象化的藝術寫照。
“劉表”三句,上承“東帝江山”,又用兩位古人作比,進一步揭露和譴責南宋當權者的昏聵無能:如今在小朝廷里執掌權柄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他們或者是一些象劉表那樣的空談家,或者是一些象殷浩之流輕敵冒進的機會主義分子,結果一次又一次大好的北伐時機都被他們貽誤了。“傷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風寒。”上片結拍三句寓情于景,慷慨生哀。嚴冬已至,冰封雪飄,北風凄緊,寒氣襲人,國家正面臨強敵的威脅,而統治者卻茍且因循,處處都是危機,形勢一年更比一年險惡,實在使人感到不寒而栗,傷心悲痛呵!詞中大量使用典故史實和比喻借代,論說時事,以古喻今,憂國之情溢于言表。
換頭兩句,陳述自己對當前形勢的看法:求“和”既不可能,欲“戰”又無準備,實在是進退兩難。盡管如此,還是要早作決策,當機立斷。如果再耽于宴樂,江南一隅未必能繼續茍且偷安。這兩句承上啟下,表達了詞人對當權者不能審時度勢、一味宴安鴆毒的強烈不滿。“嘆封侯心在,鳣鯨失水;平戎策就,虎豹當關。”抒寫壯志難酬的悲憤。意謂自己雖有報國之心,無奈生不逢時,恰似巨魚失水,被困在沙灘;恢復大計已經擬定,可恨奸臣當道,不能進獻朝廷,抱負無從施展。這四句由“嘆”字領起,與上片對應四句的格律、構架和表現手法相同。一正一反,抑揚頓挫,跌宕起伏,生動地表現了作者難以平靜的情懷。
接著振起筆鋒,詞意一轉,說明自己并未喪失信心,希望能為國家建立一番不朽的功業。“渠自無謀”三句,一方面揭露統治集團的庸懦無能,大敵當前,他們無計可施,只能坐以待斃;另一方面也表現了作者力挽狂瀾的決心,他相信國事尚有可為,并未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所以又將“殘燈”挑亮,抽出寶劍,仔細觀看,隨時準備投入戰斗,到前方去和入侵之敵拼搏、廝殺。至此本詞境界全出,“更剔殘燈抽劍看”生動描繪出一位深夜不寐,挑燈看劍,決心為國獻身的英雄志士的光輝形象。“麒麟閣,豈中興人物,不畫儒冠?”最后三句,緊承上文“抽劍看”,意謂自己雖是一介書生,但只要機會一到,也能為國家殺敵立功,揚名青史。難道說只有武將才能成為中興人物,麒麟閣上功臣的畫像就沒有我們讀書人的份嗎?
全篇從慨嘆中原長期淪陷開始,針對南宋統治者宴樂茍安、不思振作、坐失良機的種種罪行,予以深刻的揭露和抨擊,最后以高昂的語氣收束,表示要為宋朝的中興而奮斗,體現了作者在國家危難之際的積極向上精神。詞中用典雖多,但都切合時事,取譬恰當,運化無跡。首尾兩個問句精警有力,愛憎之情躍然紙上。兩片內容前呼后應,議論開合,筆勢縱橫,流轉自如。煞拍雖自抒懷抱,亦兼號召抗戰之意,給人以激勵和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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