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何均地
祖國沉淪感不禁,閑來海外覓知音。金甌已缺總須補,為國犧牲敢惜身? 嗟險阻,嘆飄零,關山萬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秋瑾
這首詞是詞人1904年赴日后不久所作,充分展示了她東渡日本的壯志和以身許國的決心。爽朗豪邁,英氣逼人。
“祖國”句,突兀而起,是東渡日本的原因。自1940年鴉片戰爭之后,我國先后割讓香港、九龍給英國,割讓黑龍江及新疆的大片領土給俄國,割讓遼東半島、臺灣、澎湖給日本,而且列強在我國享有各種特權,可以任意橫行霸道,并擬瓜分我國,所以詞人用意為危亡的“沉淪”二字以表述之,極真實,極沉痛。對此時局,詞人無比關心,無比憂慮,所以“感不禁”,忍不住感慨。這一態度,不僅迥異于當時婦女的對國事不聞不問,也大大高出于一般在“金甌已缺”的情況下仍茍且偷生,麻木不仁的男子。“閑來”句,舒緩承接,說東渡日本的目的。“海外”,指日本。“知音”,指志同道合的愛國者。詞人在《泛東海歌》一詩中所說的“其奈勢力孤,群才不為助,因之泛東海,冀得壯士輔”,可作這“海外覓知音”的注腳。“閑來的”的“閑”字,其內涵當是面對“祖國沉淪”的時局,因受社會環境和家庭的限制,只能袖手旁觀,不能開展活動,與辛稼軒詞中“閑愁最苦”的“閑”字,意頗相近。用詞人在《泛東海歌》中的語言,便是“空負時局憂,無策驅胡虜”的負疚感,和“群才不為助”的“孤”寂感。“覓知音”何所作為呢?“金甌”兩句是挺拔有力的申述。“金甌”,喻完整的疆土,本于《南史·朱異傳》。“已缺”,照應首句的“沉淪”。“為國”句,大義凜然,氣沖牛斗,可與《贈蔣鹿珊先生言志且為他日成功之鴻爪也》詩中的“危局如斯敢惜身?愿將生命作犧牲”參讀。“敢惜身”,意為豈敢惜身,不敢惜身。聯想到詞人三年后為革命從容就義的壯舉,更覺“為國”句,字字擲地有聲,光芒萬丈。
過片后,意脈不斷,而有變化。“嗟險”三句,意承上片的“海外覓知音”,抒寫東渡過程的感受。這感受不是單一的,而是嗟嘆與自豪的混合。嗟嘆是由于詞人的丈夫曾封鎖經濟,且竊取詞人的私蓄首飾,以阻其行;詞人從上海乘船出國,同行者只有一日本友人服部繁子,難免孤寂;詞人不得不忍受“骨肉分離”,而“可憐一幅鮫綃帕,半是血痕半淚痕”(《有懷》)的痛苦,等等。自豪是由于她終于勝利成行東渡了,而且在日本結識了許多革命同志,找到了救國的道路。她在《日人石井君索和即用原韻》一詩中亦抒發了這一自豪感,說:“漫云女子不英雄,萬里乘風獨向東。”這可以有助于對“雄行”二字的理解。接下來的“休言”兩句,宕開作結,盡而不盡。以“英物”,杰出人物自居,氣概不凡,直欲壓倒須眉,無革命先驅的胸襟,無男女平權的識見,哪個說得出來?“夜夜”句,可與《柬志群》其二詩中的“英雄身世飄零慣,惆悵龍泉夜夜鳴”參讀,意在表明急欲施展自己的抱負,參加愛國救亡的戰斗,以補已缺的金甌,以酬多年的壯志。“龍泉”,寶劍名,見《太平寰宇記》。
全詞不以清詞麗句爭雄,不以細膩工巧取勝,它的藝術魅力主要在于自然渾成,毫無矯揉妝束之態,只是一片真情的傾吐;并且這真情不是纏綿纖弱的兒女私情,而是深厚的、強烈的、且有陽剛氣息的、體現著時代先進精神的愛國之情,所以能像戰鼓一樣,震撼人心,催人奮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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