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秦樓

周邦彥

水浴清蟾 ① ，葉喧涼吹，巷陌馬聲初斷。閑依露井，笑撲流螢，惹破畫羅輕扇。人靜夜久憑闌，愁不歸眠，立殘更箭 ② 。嘆年華一瞬，人今千里，夢沉書遠。

空見說、鬢怯瓊梳，容消金鏡，漸懶趁時勻染。梅風地溽 ③ ，虹雨苔滋，一架舞紅都變。誰信無聊為伊，才減江淹 ④ ，情傷荀倩。但明河影下，還看稀星數點。

【注釋】

①清蟾：指明月。古傳說月中有蟾蜍（蛤蟆），故稱。②更箭：即漏壺。古代以銅壺滴漏計時，壺中立箭隨水流移動標志時刻。③溽：潮濕。④才減江淹：用江淹才盡典故。江淹夢人授五色筆，才思泉涌，后夢郭璞索去五色筆，才思即衰退，人稱江郎才盡。

【譯文】

明月光華似水，風吹樹葉簌簌作響，街巷中已聽不到馬嘶聲喧。記得我曾悠閑地斜倚井欄，看她嘻笑著撲打流螢，弄破了手中的絲絹畫扇。夜深人靜我還久久憑欄，愁思縷縷不想回房休眠，直站到夜漏更殘。可嘆歲月轉瞬即逝，如今她遠在千里之外，幽夢難尋音書遙遠。

聽說如今她怕玉梳損傷鬢發，怕鏡子照見衰顏，已經懶于作時新的妝扮。黃梅天地面泥濘，細雨中青苔猛長，一架花全都凋殘。誰能相信我會為你憔悴，像那才盡的江淹，癡情的荀奉倩。百無聊賴的我只好在銀河影下，凝望天上的繁星萬點。

【評點】

本篇為懷人相思之詞。上片描寫主人公在夏夜佇立，追憶過去與情人歡聚游樂的情景，繪景清麗，狀人生動如見。下片懸想情人因思念自己而憔悴，自己也因思念情人而惆悵愁郁。全詞章法曲折，融情傳意委婉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