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韻文潛①

【原文】

武昌赤壁吊周郎②，寒溪西山尋漫浪。

忽聞天上故人來，呼船凌江不待餉③。

我瞻高明少吐氣④，君亦歡喜失微恙。

年來鬼祟覆三豪⑤，詞林根柢頗搖蕩。

天生大材競何用，只與千古拜圖像。

張侯文章殊不病，歷險心膽元自壯。

汀洲鴻雁未安集⑥，風雪牖戶當塞向。

有人出手辦茲事，政可隱幾窮諸妄。

經行東坡眠食地，拂拭寶墨生楚愴⑦。

水清石見君所知，此是吾家秘密藏。

【注釋】

①文潛：張耒，字文潛，號柯山，人稱宛丘先生，楚州淮陰（今江蘇淮陰）人。

②赤壁：三國時著名的赤壁大戰，發生地在今湖北蒲圻長江邊。這里指黃州赤壁，一名“赤鼻磯”。

③餉：通“晌”，一會兒的時間。

④高明：稱張耒。少：稍。吐氣：舒氣。

⑤三豪：指蘇軾、秦觀、范悖夫，這時均已過世。蘇軾、秦觀，是黃庭堅的老師與朋友，范悖夫是他在史館時的同僚，都以文章知名于世。

⑥鴻雁：《詩經·小雅》有《鴻雁》一詩，《毛詩序》曰：“萬民離散，不安其居，而能勞來還定安集之，至于矜（鰥）寡，無不得其所焉?！?/p>

⑦寶墨：蘇軾的筆墨遺跡。

【譯文】

我曾到武昌赤壁登臨懷古，憑吊雄姿英發的周郎；我也曾跋西山涉寒溪去尋找唐代元結的足跡。

我忽然聽說老朋友到來，好似從天而降一般，心中十分高興，急忙呼叫船只，渡江來與你相見，片刻也不能耽誤。

我見到你的到來，終于可以把那郁積于胸中的悶氣稍稍吐出；當然你見到我也十分歡喜，即使有點小病，也因高興而不覺得有什么了。

近年來鬼神致禍，三位才俊文豪相繼離世，文壇因失去此三人而損失巨大，故而顯得頗為動蕩。

上天降下蘇軾等英才于世間，但生前卻不能施展抱負，得不到重用，只能于身后讓后世之人膜拜其畫像了。

你身體雖然偶染微恙，但文章卻寫得沒有一點衰颯之氣，在經歷了朝廷上的艱險之后，心氣膽量依然壯烈。

時至嚴冬，風雪將至，百姓卻未能安居，我們理應為他們未雨綢繆。

這些朝廷的政事大概已經有人著手去辦理了，你我不須掛念，只須隱幾而臥，潛心學道，根絕妄念。

我們漫游于東坡當年在黃州生活過的地方，拂拭他所遺留下的墨跡，不禁心生凄愴。

水清自然石見，這自然是你知道的，這正是我們的“秘密藏”。

【賞析】

此詩作于崇寧元年（1102）。黃庭堅在太平州任知州九天后被貶洪州，他停船鄂州。時張耒被貶房州別駕，于黃州安置。黃庭堅過江與之相見，便寫下了這首唱和詩。

這首詩共二十句，全詩可分為三個部分，前四句為第一部分，緊接十二句為第二部分，余四句為第三部分。

第一部分前兩句，寫了自己在武昌的游覽，他“赤壁吊周郎”“西山尋漫浪”，在吊周郎之時，也是對蘇軾的追念。第二部分寫了他們相見之后的情形，兩人相見，彼此歡喜，互相交談之中便憶及往日的師友，他們的辭世與新黨的迫害密不可分，其中有對百姓的關切，也有對朝廷的不滿。第三部分為最后四句，通過對蘇軾故居的重游，與開首第一句相照應，首尾呼應，構為一體，在對過去的懷念與今日的慨嘆之中表明心跡，申明自己與文潛的清白無辜。此外，這首詩借用禪語，但卻不露痕跡，也是值得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