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有句話:“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賈寶玉是最看不上這話的,他偏要處處跟這話對著干。在《紅樓夢》中,賈寶玉極其討厭人情往來、科舉仕途,作為一個文學作品里的人物形象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倘若放在如今這個時代里就顯得有些木訥了。明白了世事就是學問,會處理人情世故就是能耐。
有人曾說,中國的文人大家,真正稱得上洞明世事、練達人情的當屬錢先生;章太炎先生的學問雖然很大,但卻談不上是洞明世事;郭沫若先生的文章雖然夠精,但是卻不能說是練達人情。在他們看來,能夠稱得上洞明而后能練達的,只有一個錢先生而已。
錢先生的隨筆主要是師承于蒙田隨筆,而蒙田隨筆對于錢先生的影響遠遠不止一種文體的學習。最突出的一點便是,蒙田隨筆教會了錢先生對懷疑主義的運用。蒙田隨筆自始至終都在強調人類因種族、文化的不同而引起的多元見解和多元價值等問題。蒙田的懷疑主義就是強調人類理性的有限性,不可能窮盡人類和宇宙的奧秘。懷疑主義貫穿蒙田一生的創作。而錢先生在治學道路上也始終堅持著懷疑主義。
懷疑,是智者的思辨表達,它推動了錢先生對前人的經典進行重新思考辨析,由此而產生了新的思想。他之所以批評梁遇春隨筆,就是因為梁遇春缺少懷疑精神,導致隨筆中的大量引證變成盲目信從的掉書袋。
就創作個性而言,錢先生與蒙田相比,既有相似的一面,又有不同的一面。蒙田是一位深思和內省的哲人,所以善于運用淵博的學識,把自我當作人性的活標本加以分析和展示。而錢先生卻是一個冷眼旁觀的智者,他像拉伯雷和伏爾泰一樣,具有百科全書式的知識。他們靜觀社會和人性的弱點,以一種戲謔的態度,在嘲諷的笑聲中表達他們的批判。這樣的獨特性,讓錢先生的隨筆具有強烈的個人色彩。
如果說,蒙田教會錢先生運用淵博的學識進行懷疑的話,那么,拉伯雷和伏爾泰則幫助他以一種戲謔的智慧笑聲來思辨。
文壇名宿能從“文革”中全身而退的人,是很少的。錢先生當年在干校辛苦于勞動之中,旁觀于運動之外,自娛于書海之內,于世事人情,洞若觀火,胸無掛礙。只這一點來說,錢先生的通達,就令很多學者難以望其項背。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如果凡事都能夠通達看待,那么世間就很少有困事和難事了。揚棄地接受一種知識,是一種通達的性情,也是一種通透的人生態度。在筆者看來,這就和做人是一個道理的:只有摒棄內心的各種困苦,才會從習以為常的思考方式之中解脫出來,才能成為一種超然的存在。
揚棄身心之苦迫,以智慧之法凈化內心。蛇只有蛻去舊皮,才能繼續成長;修行者也必須蛻去煩惱的舊皮,才能獲得生命最終的自由。而人們在生活中也應該褪去自身的戾氣與憂憤,自由地呼吸,自由地行走,這樣才能感悟到生命的真諦。所以說,人們想要拋棄心中的煩惱的話,那么首先就要學會蛻去煩惱的舊皮。就像錢先生那樣,世事洞明,以一種揚棄而通透的慧眼看待萬事萬物,收獲到的不僅是豐富的學識,還有人生的不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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