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原文與翻譯、賞析
明月何皎皎! 照我羅床幃①。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②。客行雖云樂,不如早旋歸。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引領還入房③,淚下沾裳衣。
【注釋】 ①羅床幃:羅制的帳子。②攬衣:猶言披衣。③引領: 伸頸遠望。
【詩大意】 明月何等光輝,照進我床上的羅幃。憂愁得無法入睡,披衣在室內徘徊。旅居在外雖然也有樂趣,但不如及早回歸。走出戶外獨自踱步,滿懷愁緒又當告誰?遠望無益再回到臥室,不覺淚下盡沾裳衣。
【賞析】 這首古詩歷來有二解:一說客子思歸之作,主人公是男性;一說思婦念遠之作,主人公是女性。尋繹詩意,雖均可通,似以前者為勝。清人方東樹云:“客子思歸之作,語意明白,一出一入,情景如畫。”(《昭昧詹言》)
此詩用第一人稱口吻,兩句一意,或承或轉,葉平聲韻,一韻到底。
開篇兩句,渲染了一種靜謐的氛圍:皓月當空,皎潔的光輝朗照著游子的居處,一直照進輕薄的羅幃,勾起他無限的遐思。
三、四兩句詩意承前。月光如同觸媒,一下子牽動了游子紛繁的思緒,使他憂愁得難以入睡,爽性披衣起床,在室內獨自徘徊。這兩句寫得含而不露,而又字句相生。說它含而不露,是指詩文先不交代游子因何“憂愁不能寐”,竟致“攬衣起徘徊”,而是留待后面托出,以使詩意產生波瀾,文筆增加曲折。說它字句相生,是指它既可以補中前意,又能夠由后文得到參證。一個“起”字,表明先前游子獨臥床上,已經輾轉反側多時了,而這個意思前文并沒有敘明;再從后文的“出戶”二字看,可知游子是在室內“徘徊”的。這些都是脈理細密、語言洗練之處。
接下來,“客行雖云樂,不如早旋歸”兩句,不僅交代出游子“憂愁”的原因,還結出全詩的主旨,可稱全詩的“句眼”。陳祚明云:“客行有何樂?故言樂者,言雖樂亦不如歸,況不樂乎?”(《采菽堂詩話》) 朱筠也說:“把客中苦樂,思想殆遍,把苦且不提,‘雖云樂’,亦是‘客’,‘不如早旋歸’之為樂也。”(《古詩十九首說》) 這兩則評語恰好從兩個角度闡明了內容。方東樹則說:“以‘客行’二句橫著中間,為主句歸宿。”(《昭昧詹言》) 是就詩篇章法而言。分析得都很不錯。
詩的結末四句,寫游子實在難以排遣濃重的鄉愁,于是他走出門戶,獨自在月下踱步。然而他的羈旅愁懷又當向誰傾訴呢?當“愁思”無可告訴,而“引領”又徒增悲苦的時候,游子只好再步回戶內。他環顧虛室,不禁潸然淚下,沾滿衣裳。然而這苦澀的淚水并非濁酒,又怎能來澆胸中的塊壘!
這首詩表達了游子欲歸不得,而又愁苦無告的孤寂情懷。一般地說,旅居的客子如果生活愜意,或許不大思鄉;只有生活偃蹇,才最容易惹動鄉愁。因此,本詩所抒寫的游子感受是具有普遍意義的,它總是不可避免地反映著東漢末年那個離亂的社會。
此詩在寫作上的顯著特色,是通過一系列的人物行動的具體描述,揭示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用以表現較為抽象的羈旅愁懷。張庚說得好:“因 ‘憂愁’ 而 ‘不寐’,因 ‘不寐’ 而 ‘起’,既 ‘起’ 而 ‘徘徊’,因‘徘徊’ 而 ‘出戶’,既 ‘出戶’ 而 ‘徬徨’,因徬徨無告而仍 ‘入房’,十句中層次井井,而一節緊一節,直有千回百折之勢,百讀不厭。”(《古詩十九首解》) 正是這如同電影組接鏡頭的一連串人物動作,成功地刻畫了一個憂傷的游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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