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雨中花》原文賞析
正愛月來云破,那更柳眠花臥。簾幕風微,秋千人靜,酒盡春無那。迢遞高樓孤寂坐,縹緲笛聲飛墮。恨曲短宵長,院深墻迥,憑仗風吹過。
這首詞抒寫春深夜靜時的孤寂與無聊,極纏綿,極深婉,極空靈。
上片寫春夜的優美與靜寂。“正愛月來云破,那更柳眠花臥。”“月來云破”,語出宋張先《水仙子》:“云破月來花弄影。”微風吹過,厚重的云彩裂開一道縫隙,一輪豐滿圓潤的月亮緩緩地游弋出來。這是天宇中極為可愛的勝景。“那更”,況且、加之的意思。“柳眠”,典出《三輔故事》:“漢苑中柳狀如人形,曰人柳,一日三眠三起。”柳眠花臥,形容月光之下柳樹與春花的嫻靜之態。天上是月來云破,地下是柳眠花臥,這就分別從不同的層面勾勒出了春夜的動態與靜影,描繪出了一個優美和諧的夜的世界。下邊三句寫簾幕,寫秋千,寫夜中人。“簾幕風微,秋千人靜,酒盡春無那。”夜深了,輕柔的夜風吹拂著低垂的簾幕,漾起淺淺的皺折。鄰院風姿翩翩的女郎早已回到深閨,把一架秋千冷落在夜的微風里。杯酒成空,春夜漫漫,種種無可奈何的情緒襲上詞人的心頭。月、云、柳、花、簾、風、秋千等等意象,織成一片優雅而靜寂的氛圍,一種孤獨的百無聊賴的情緒便由此而生。尤其是“無那”二字,明確地傳出了個中消息。
上片寫視覺形象,靜處著筆而靜中有動;下片則寫聽覺形象,動處著筆而動中有靜。“迢遞高樓孤寂坐”,“迢遞”云云,語出李商隱《安定城樓》:“迢遞高城百尺樓。”“縹緲笛聲飛墮。”這時候,輕柔的晚風送來笛聲的潺湲,如月下的小溪一般飛墮在夜的朦朧里。這笛聲有如空谷足音,給孤寂無奈的人生帶來某種新的信息,盡管是那樣飄忽不定、不可捉摸,卻顯得十分的珍貴。可恨的是這希望的信息停留得多么短暫,傳遞得多么艱難啊:“恨曲短宵長,院深墻迥,憑仗風吹過。”曲聲無論多么優雅,多么動人心魂,多么引人遐思,但比起漫長的春夜,仍然是短得不能再短。他知道這曲聲來自何處。這是那高墻深院里和他一樣的未眠人在傾訴無盡的心曲。那人兒也孤寂,幽怨,且無可告訴,因而借了曲聲來宣泄她那孤寂幽怨無可告訴的情愫。他多么想循著曲聲去尋找這未眠人,可是“院深墻迥”,咫尺天涯,連看她一眼都很難做到,只能憑借夜的風來感受她那深深的嘆息。于是詞人更加感到寂寞和孤獨了。
這首詞避免了任何直陳的方式,幾乎全是憑藉自然物象,從不同的角度曲曲傳情。上片,以良辰美景反襯“春無那”:下片,以“曲短宵長”反襯無盡的“孤寂”。上片寫視覺、寫靜景;下片寫聽覺、寫動態。作品的情意內涵,只能通過一系列的具體可感的形象來作直觀的把握。接受過程的非明確性與非邏輯性,使得作品的意境更深邃,詩意更朦朧。至于這種“孤寂”的內涵究竟是什么,是感情層次上的相思間阻,還是理念層次上的人生寂寞?說不明白。如同那靜夜的笛聲一般,感之即有,觸之則無,雖飄忽不定,卻情韻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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