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錢謙益·題菊譜》鑒賞
屈子云: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蓋其遭時鞠窮,眾芳蕪穢,不欲與雞鶩爭食,餔糟啜醨, 故以飲蘭餐菊自況, 其懷沙抱石之志決矣。悠悠千載,惟陶翁知之。其詩曰: “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 《飲酒》 、《荊軻》諸篇,撫己悼世,往往相發。曹子桓送菊鐘繇,謂: “感時遲暮,謹送一束,以助彭、老之術。”此非知屈子者也。
槜李呂翁①,天遺性好蒔菊,自謂有菊癖,述樹藝栽植之法為 《菊譜》一卷。聞翁為故相文懿公之后②,避世墻東,制荷衣,戴籜冠,其斯世遺民,悠然在南山東籬之間者與?抑亦飲蘭餐菊,有靈均之志與? 嗟乎! 人世榮華勢焰,如風花煙草,昔時東陵侯③,今為種瓜人。故相之子,于今為庶,能以種菊自老,賢于金、張七葉多矣④。他日訪呂翁之《菊譜》 ,安知不以為青門之阡陌乎?
(《有學集》)
《菊譜》一書只是總結了“樹藝栽植之法”,而本文作者卻更關心菊花的精神表征意義。文章先述古代文人愛好菊花的兩種不同出發點: 屈原、陶淵明餐菊掇英,是他們潔身抗俗的一種寄托; 曹丕僅以菊花為延年益壽之助,失卻了菊花潔美的人生品格喻義。毫無疑問,作者傾向于將菊花視為一種品格的象征。接著,他結合呂翁雖為故相后代,卻甘為庶民的身世,來說明其愛菊的心理原因,并因此引出淡于人世“榮華”的結論。作者經歷明清易代之變,雖仕新朝,猶懷黍離之思,感情充滿矛盾,本文贊美“斯世遺民”和菊的品格,并非偶然。
作者好以比照互顯的方法作敘說,第一段屈、陶與曹氏好菊態度的不同,第二段東陵侯、呂翁先榮后貧與“金張七葉”顯赫不衰,都于正反映襯中展現對象的特點,流露作者的傾向。文章雖多處引述古人的詩語典故,然通篇文氣連貫,語句平順,決無剝裂斷碎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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